95书阁 > 玄幻小说 > 予君书,道别离 >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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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楚厌倏地睁开眼睛,他握住刀,探身朝下看去,邻处的树下,有两只妖,上身维持着人形,而下半身已经恢复了兽状,正伏在尸体上狂欢。

眼前的一幕,逐渐和八年前,他从窝棚里醒来看到的一切重合,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成了妖怪的口中餐。

鲜血从进食的妖怪下颌处滴落,落在草地上,悄然无声。

楚厌眯着眼,他痛恨妖,冰冷的视线有如实质的落在两只妖身上,他飞身而下,一柄刀锋斩破浓雾,白光一闪,瞬间收割了它们的生命。

头颅从它们的脖颈处滚落,血喷了楚厌一脸,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胡乱抹了抹,用刀抵着其中一只妖的头翻过来,正巧是八年前那一只。

事情不会这么巧,浓雾遮天蔽月,伸手不见五指,楚厌索性席地而坐,看看这雾下到底遮掩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变得稀薄,月光依稀能透过树冠照进来,不过抬头望去,夜色中的天幕,那轮明月依旧是朦朦胧胧。

楚厌等的好没脾气,提刀站起来,血迹斑驳的脸上露出一股森然笑意来。

“境妖,善制幻境,揣测人心,窥探人心深处的秘密,幻化出记忆中最深刻的人和事,不过,很可惜,我楚厌,最重要的人早已身死,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你探了这么久就从我的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一件恶心事,境妖,你没别的本事了吗?”

自打雾起,他就觉察出不对来,结合易困易梦,都属于境妖的诡事行为作风。

意图用童年亲眼目睹同类死于同一只妖怪之口之事来唤起他内心的恐惧吗?

一阵阴风袭来,吹倒野蛮生长的秋草,一双黑靴踏雾而来。

自下往上,境妖的真容逐渐显现出来,黑眸黑发,赤乌发带履青丝,黑金云纹束其身。

传言境妖不止善用幻境,还极度臭美,只要是他看中的相貌,都要夺将过来,拼在他精心制作的皮囊上。

但没过多久又会厌弃,再重新寻找新得目标。

他艳唇轻启,声线阴柔魅惑:“这位郎君,没能将你锁在本君的幻阵里真是可惜了,本想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不过这样也好,比起在你的尸身上取皮,还是鲜活的,趁你身体里的血还在流动,直接剥皮下来,恐惧的灵魂会让你的皮囊更加美丽呢。”

“别的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但我有一点可以肯定,”楚厌长刀直指境妖,“你似乎幻化错了性别,还有,你说话的声音真是太恶心了。”

境妖嗔怒的咬住粉红绢帕,娇柔造作的神态配上拼凑的奇怪五官,令人作呕。

楚厌抛出长刀,刀凌空破风而去,转瞬间便已劈到境妖面门。

它怒喝一声,云靴点地向后退去数步,矮身躲过袭来的利器,才起身楚厌便已飞至跟前,手中多了一柄短兵,抬手就挥向它。速度之快它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脖颈细腻的肌肤就被划开,一股腥臭的气味从伤口处溢出来,肌肤边缘漫上青黑色,并迅速腐烂。

随着匕首的离开,被切开的地方,发出沉闷的扑哧声,像是饱胀的肚皮泄了气。

“你干了什么?”境妖发出难以言状的尖叫,一双化作利爪掏向楚厌。“你毁了我心爱的衣服,我要杀了你!”

楚厌不欲和它废话,专朝它脸上攻去,境妖左躲右闪,它本就不是攻击类的妖物,这样密集的攻击下它狼狈不堪。

钗环断,鬓发乱。

忽然它纵身一跃,宽大的袖袍随风鼓动,修长的手指抵住血红的唇,一抹雾自唇缝中溢出。

“雾,起!”

境妖的身体被白雾掩盖,楚厌反手将短刀射进那片雾中,无声无息,没有打中任何东西。

麻烦。

境妖的能力不强,但屡制幻境,干扰人心,心志不坚者,极易奔溃,从而正中境妖的下怀。

不多时,视线里多了一个身影,那是他儿时的玩伴小豆子,只是五岁的时候,漠城大雪连绵,山上的动物难以生存,饥饿难耐,下山觅食,小豆子被闯入村落的孤狼咬死。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小小的身子,已经被啃毁大半,半睁得眸子无神地看向灰蒙的天空。雪花飘零,落在他只剩半截的身体上,温热的血融化了身下的雪,狼,满嘴腥红,鼻端不断地喷洒热气。

狼被众人的声音惊扰,豆子娘悲怆的嘶吼,举起手中的铁锨奔着狼奔过去。

豆子奶晕厥在地,他们家早已无男丁,豆子爹早年病逝,一家老小全指望豆子娘,如今豆子也被狼叼了去,这恍若天塌了一般,再无生念。

它呲着牙,努着鼻子,伏低身体,前肢屈膝,做出攻击的姿态来。

后面跟来的猎手三箭齐发,一支射在野狼的兽毛覆盖的脖颈,另外两支射中它柔软的肚皮。

豆子娘扑到小小的豆子旁,放声哀嚎,可是到最后,她也没能带走豆子的身体,山脚下,围了六匹狼,眼睛冒着绿光,对着一狼一人的尸体流下了口水。

滴答,滴答。

楚厌收回思绪,越走越近的豆子冲他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熟悉的就像那年在土巷子里一起玩泥巴的样子。

可渐渐的,那稚嫩的脸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肚腹穿肠。

楚厌面无表情,眼瞧着“豆子”从他身边走过。

接下来是楚夫人,满鬓珠钗,华服宝气,她双手交叠于腹前,缓步而来,冲他露出一个温情的笑来。“厌儿,娘亲来接你了,你跟娘回去好不好?”

哀求的语气,怜惜的眼神,那么假,楚厌毫不犹豫地挥刀刺入她的身体。

他这一生,痛恨妖,可更恨的,是生而不养遗弃他的楚家人。

三年前,楚家覆灭,彼时,他还在云州,楚家作为云州的首富,自然富丽堂皇,豪华奢靡,出门左拥右戴,家仆护卫侍奉在旁。

他远远的跟着,每次跟到一座寺庙便停下,这是楚夫人常年的侍奉香火之处,并无什么不妥。除了拜佛,平日里楚夫人不是逛香铺就是去茶楼听曲儿。

可有一日,仿佛心念一闪,他竟鬼使神差的跟着进了青光寺,看她心不在焉的跪拜,上香,添香火钱,随后侍女搀着她进了一处禅房,那侍女细心的掩好了门,在门口左看右看,模样鬼祟,实在不叫人心中起疑。

楚厌足尖轻点,跃上房顶伏于青砖瓦片,揭开足以看清内室的缝隙来。

只见里面春光一片,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激烈的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显然忘魂,不知今夕。

楚厌露出极其厌恶的神情来,他利落的跳下来,抬掌劈晕了守在门口的侍女。

推门而入。

娇吟浪喘在楚厌踏入房内时,戛然而止。

楚厌长身立于床前,看着两人惊慌失措的遮掩,他笑道:“二位怎么不继续了?”他转身,袍角轻扫,视线在屋里打量了一圈,“万万想不到,佛门清静地,二位却做出此等淫秽之事,楚夫人,你每次来此拜佛,神像注视着你的时候心不慌吗?楚老爷知道你就是这么为自己出世的孩子求神拜佛的吗?”

他的语气倏而转冷:“不知道住持和掌声和尚知道他寺内有不守清规,犯了——色戒的僧人,该如何处置呢?”

心中的怒火不知该如何发泄,他真的不想承认,他的眉眼唇鼻与苟且偷腥的二人别无二致,这个结果看着比楚甲告诉他是妖孽转世还要可笑。他心中悲凉,看向那二人的目光就带了滔天的恨意,可面上还带着笑,别扭极了。

“楚夫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位夫人,夫君待她极好,可她却还不知足,与人苟且,不想一朝不慎,珠胎暗结,竟怕被夫君察觉,怀胎十月,接近临盆,与人行骗,将尚在襁褓的婴儿狠心丢弃……楚夫人,这个故事听着是不是挺耳熟的?可楚老爷知道吗?他现在的这个孩子,是他的吗?”

“你!”楚夫人惊恐的开口,花容月貌的脸上满是恐惧,“你!你从何知晓?”

而那名僧人听完却不慌了,竟大大方方的坐起身来,上下将楚厌打量着,狭长的眼,春情幽幽,这僧人着实拥有一张令人倾倒的脸。

“意娘,你与我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他吗?”

“不,不是的,不是他!”

楚厌缓而慢的勾起满含恶意的笑来,“好了,故事听完了,该送你们上路了,黄泉路远,有你二人相伴,想必不会孤单。”

银光飞快闪过,喉间冰凉,鲜血飞溅刀床幔上,两人齐齐仰倒。

他们不足以称父道母,只是两人秽乱佛门的不堪之人罢了。

就这样,衣不蔽体的,接受世人的审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