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祁遇脸上带着莫测的表情,走了进来。坐定后,他认真看着白沐湘,问道:
“沐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白沐湘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这事说来话长。”
卫祁遇接过茶盏,又轻轻放在桌子上。只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长话。
白沐湘心里还想着其他事,便道:
“那我长话短说,是哥哥带我去日暮山,结果半路被一伙人打劫。”
“他为什么带你去日暮山?今天可是你的成人礼。”
“哥哥带去我看日落。”
卫祁遇神色微变,眉头微蹙道:
“什么时候不能看,非要今天看。”
白沐湘满眼疑惑,轻声道:
“祁遇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一向好脾气,温文尔雅,从不说重话,也从不发脾气。仔细想想,似乎从日暮山回来,他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怎么好。
卫祁遇垂眼,端起茶盏,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抿,盖上茶盖,又放下。
他抬起头,声音低低地问道:
“还有呢?他还做什么了?”
白沐湘一头雾水,如实回答:
“哥哥还送了我生日礼物。”
不知道怎么了,她有种错觉。
她是做错事的女儿,他是严肃盘问的父亲。眼前人的语气实在像极了白祖之。
卫祁遇眉头微皱,对这个答案似乎不满意。
“还有呢?”
白沐湘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只一心想把自己的事解决。
“祁遇哥哥,改天有时间,我一定从头到尾,给你讲一讲日暮山发生的事。你不知道,当时实在是太凶险了。”
她话音一转,面带难色。
“但是,祁遇哥哥,现在能不能请你先帮我个忙?”
她不是看不出卫祁遇心情不好,但是现在没有别的人可以求助,只能一试。
“什么事?”
“这事不能让我爸知道。”
“你说。”
“我要去警察局报案。”
“怎么?”
“我要追回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哥哥送我的礼物。”
“一件礼物而已,丢了再买。”
“你知道,爸爸坚决不肯去报警,他也不让我去。”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你代我做报案人。警察局如果留下我的信息,爸爸一定还是会知道的。”
卫祁遇默不作声。
“祁遇哥哥,拜托了。”
白沐湘眼睛里似有露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卫祁遇还是不出声,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茶。
“祁遇哥哥。”
白沐湘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轻晃着卫祁遇的衣角不松手。就像以前,她每次向他求助时一样。
卫祁遇轻放下茶盏,垂眼低声道:
“好。我答应你。”
“我就知道!”白沐湘欢喜道。
从小到大,卫祁遇就是个心软的性子。
白沐湘吃准了这点,所以这招对他百试不爽。
卫祁遇认真看着白沐湘,问道:
“沐湘,白泽宇在你心里,真的只是哥哥吗?”
白沐湘一脸黑人问号脸???
“不是哥哥,是什么?”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白沐湘毫不犹豫道:
“那当然也是哥哥了。”
说到这儿,她心里不禁又想起,卫祁遇和他的十几个男孩。
顿时,羞涩感上头。她略不自在地回避了卫祁遇的眼睛,脸上还出现一抹红晕。
卫祁遇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语气情不自禁温和了下来。
“我问你,为什么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你一见到白泽宇哥哥,就忘了卫祁遇哥哥?”
白沐湘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她脑瓜里那根掌管记忆的弦高速旋转,但一下子真想不起,到底什么约定。
卫祁遇无奈道:
“我在天台,可是等了你很久。”
白沐湘恍然大悟!
难怪卫祁遇今天要对她生气。
是她的错,竟然忘了和卫祁遇舞会上的约定。
她顿觉惭愧,诚恳道:
“祁遇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
白泽宇挥了挥手,这事到此作罢。
“你什么时候去报警?”
“我先跟爸爸打个照面,告诉他我回家一趟,免得他起疑。”
“嗯,我在医院门口车里等你。”
说完,卫祁遇起身走了。
白沐湘匆匆向白祖之告了假,准备下楼和卫祁遇会合。
夜晚的医院显得十分安静。
除了值班的医生和护士。
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出了电梯门。
抬眼就看见空荡荡的大厅里,一侧落地窗前,立着一个高挑优雅的背影。
是朱婷婷,她正看着窗外的夜景。
白沐湘不打算和她交流,脚步没有停下来。
朱婷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未转身,只轻启朱唇道:
“白沐湘,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好意思,我对你的话不感兴趣。”白沐湘嘴上说着,脚步没有停,仍然朝大厅门口走去。
朱婷婷转身,她淡漠的眼神,暼向白沐湘的背影。
“是关于白泽宇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白沐湘停下脚步,眼眸平静如水,声音坚定道:“你不会比我更了解他。”
“是吗?还有你父亲的事。”
“那你就更不用开口了。”
“哈哈哈。”朱婷婷娇唇红润,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真好笑,像你这种活在象牙塔里的女人,会有多了解人性?”
“呵呵呵。“白沐湘声音冷淡,“真不巧,这些都与你无关。”
“你——”朱婷婷怒目转身。
须臾。
朱婷婷回头侧目,面色讥讽,嗤道:
“将来,你可不要后悔。”
白沐湘心内只觉好笑,又不想浪费口舍争辩,便道:
“放心,这还是与你无关。”
白沐湘无意再多说什么,便径直离开。
看着那抹令人生厌的背影远去,朱婷婷神情鄙夷,轻哼一声:
“自负愚蠢的女人,我真是高看你了。”
说完,她就朝电梯方向走去。抬手从精致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香水盒大小的礼盒。
经过一个垃圾桶时,看也不看,随手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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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宇病房门口。
林晋儒满眼感激之情,压低声音:
“白兄,泽宇这些年真是多亏了你的照顾。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我的谢意。”
白祖之满面含笑,拍着晋儒的手:
“林老弟,虽说你我刚相识不久。但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亲切。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别再说见外的话了。只是——”
白祖之面色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为难的表情。
“白兄,但说无妨。”
白祖之携林晋儒,到门口不远处的休息区。
互相推让了一番,两人坐定。
白祖之恳切问道:
“林老弟啊,对于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晋儒微微凝滞,略一思忖,为难道:
“白兄,我与泽宇还没相认。让我瞒着他,就把他带走,这于情于理说不通啊。”
白祖之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我也知道,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但你不了解泽宇,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如果直接告诉他,他未必肯跟你走啊。”
林晋儒眉头微皱:
“白兄,请恕我直言。那难道说,我瞒着他,他就能接受我,跟我走吗?现在我对他来说,可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再者,他以后迟早要知道,到时——”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白祖之了然,只道:“林老弟,我明白。”
林晋儒不免有些按捺不住,道: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白兄,你就请直说吧。”
白祖之握着林晋儒的手,真诚道:
“我太了解泽宇了,从小到大,他就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孩子。说句掏心窝的话,这些年来我忙生意。东奔西跑,很少在家,这孩子从小接过来就跟我不亲。但你过世的嫂子,因着与白泽宇生母的情谊。对他日日照顾,天天陪伴,时时教导。你嫂子是打心眼里喜欢他,爱护他。对他,那可比对亲生的女儿还亲。”
白祖之很少对人提起这些话,声音里多少有些感慨。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孩子也没有辜负你嫂子的一片心。他实心实意敬爱你嫂子,视她如母。也全心全意疼爱他的妹妹。几年相处下来,那感情就真如血亲无异了。”
林晋儒垂眼,默默听着。
白祖之表情悲郁,仿佛回到了过去,叹了口气。
“自从你嫂子过世以后,我女儿湘湘有两年时间都走不出来。说起来,我也很惭愧,那时候事情太多,没有照顾到她的情绪。还是多亏了泽宇这孩子的陪伴和安慰,女儿才慢慢好起来。到现在,两人的关系比亲兄妹还亲,怎么舍得一朝分离?”
林晋儒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白祖之转头看着林晋儒,继续道:
“自从知道了你的消息,我就不止一次暗示过他,想不想找回亲人。这孩子却说:‘现在我的亲人就只有爸爸爸和妹妹了,还要找谁?’。后来再提,他干脆连话也不接了。”
说到这儿,白祖之收敛悲伤的表情,露出沉稳和善解人意。
“林老弟,我理解你的心情,想让孩子早日认祖归宗,但这事急不得。泽宇是个烈性的孩子,我们现在贸然告诉他,一旦他认定了不跟你走,可就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不如,咱们找个说法,让泽宇先跟在你身边,算是给他点时间适应。等孩子跟你熟悉了,再慢慢告诉他。”
白祖之声情并茂,握着林晋儒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林老弟,我真是担心泽宇这孩子一时接受不了,会横生变数啊。”
林晋儒没说话,只垂眼点了点头。片刻,他起身要去洗手间。
白祖之看着远去的林晋儒的背影,目光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身后,同样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