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仍然下个不停,密集的雨点打在巨大的树冠上,发出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响声,大汉伸直了手脚躺在鸟巢柔软的干草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这只怪兽竟然是林子里最大的兽王,更没想到它就这样败给了自己。若不是这棵千年古槐树,他可能已成了兽王口中的美食,腹中的能量肉丸了。
大汉看着鸟巢外再次划过夜空的闪电,想到与兽王遭遇后的情景,仍旧会感受到难以排遣的无比恐惧和后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我是天选之子,天不灭我,命不该绝啊!”
大汉躺在鸟巢里,想着自己几天来艰难的经历。这才感觉自己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没有一点力气了。他爬上这棵古槐树的那一刻,便感觉已经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
若不是刚才喝了那么多甘洌的泉水,让自己重新有了一些力气,他一定是跑不过兽王的,可能早被兽王踩在脚下当成难得的猎物了。
闪电一道又一道地划过夜空,大汉屏息静听,他拥有异常灵敏的听觉,在嘈杂的风雨声里,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头野兽还有一丝残剩的气息。难怪在这片原始森林中,从来没有发现过比它还凶狠的野兽了,它才是这里真正的兽王。
大汉印象中的兽王早就模糊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壮汉。有一刹那,他的眼前闪过了一群人的影子,有一段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被重新激活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一群男女老幼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一个壮汉走在前面,那是他的爷爷,山洞里最有力气的男人,也是最有权威的男人。他们走了一段山路,翻过一个小山坡,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野果林,果树上挂满了鲜艳的果子,山风送来了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人群兴奋起来,“吔,吔吔,吔吔吔——”男女老幼呼喊着奔向果树林中。每一个人都陶醉在新鲜美味的果子的香甜感觉之中,尽情地采食着属于他们的收获。
小小的大汉夹在人群中,捡拾着掉落在地上的果子,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一枚鲜嫩的果子,满嘴的果汁从嘴角不断地流出来,他用手抹了抹,脸上便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吼,吼,吼……”一声怪异的野兽的啸叫远远地传了过来,人群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壮汉侧耳倾听,然后向大家挥了挥手。人们纷纷停止了采摘,人群跟着壮汉很快聚拢到了一处土丘之上。
在壮汉的吆喝下,男女老幼一起动手,将周围大大小小的石块搬到了土丘的前面,每个人的手边都码放了几十块上百块或大或小的石头。
“吼,吼,吼……”怪异的吼叫声越来越近,大家趴在地上屏住了呼吸,转眼之间,一群各色各样或高或矮的野兽出现在了果林的另一边。
这群野兽似乎也嗅到了不同的气味,它们站立在不远之处不再往前移动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壮汉告诉伏在地上的人们,兽群在等待着兽王的号令。
在这群野兽的后面,兀立着一只全身长着深棕色长毛的高大威猛的怪兽。远远地便可以看见它两只巨大的黑洞一般的眼睛,还有从那两只黑洞中射出来的恐怖的光芒。
它的头顶上有两只粗短的彩色的犄角,阳光之下笼罩着几圈神秘的光晕。头顶之上还有一簇色彩艳丽的长长的鬃毛,怪兽昂首吼叫之时,那一簇鬃毛便随风抖动起来。它的庞大身躯有二个人的身长那么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自有一种惊天动地的气势。
壮汉没有退缩,他只要转身躲避,野兽们就会蜂涌而至地冲过来,几十个男女老幼就会被兽群践踏和撕咬。壮汉猛地从土丘的后面站了起来,两只手里分别握着一块沉沉的锋利的石头,那只怪兽是他的老对手了,每次相遇都会被他用石头击退。
他是山洞的主人,而它却是兽中之王。
怪兽两只眼睛远远地盯着壮汉,它终于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宿敌,猛地甩动着头顶上五彩的鬃毛,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吼!吼!吼!”随后晃动着头上的犄角,驱赶着上百只野兽向人群这边的土丘汹汹扑来。
挺身站在土丘之上的壮汉,没有将向着土丘奔来的兽群放在眼里,而是瞄准了兽群后方的兽王,用尽全力扔出了右手中那块锋利的石头。
那块尖锐无比的石头,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啸叫着飞向了那头挺立不动的兽王,只听到“噗”的一声响,石头正中了兽王的脑门,一股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流进了怪兽的两只黑洞般的眼睛里。
怪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完全砸蒙了,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吼叫,又是一块尖利的石头飞向了它的眼睛。又听到了“噗”的一声,怪兽一只眼睛被砸成了一个血坑,接着又是一块尖锐的石头飞向了它的另一只眼睛,又是“噗”的一声,它的另一只眼睛也被砸成了一个血坑。
男女老幼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土丘之上,将手边的石头一个接一个地扔向了那一群凶狠地冲过来的野兽。“吼,吼,吼——”怪兽发出了凄厉的嚎叫,野兽们在一种绝望的恐惧中纷纷转身,一起簇拥着那头受伤的怪兽掉头逃窜。
当年他还没有成为大汉,人们如称呼所有的幼童一样地喊他小崽。
小崽站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人兽大战,没有人注意到兽群中也有一只幼崽,那只幼崽和怪兽的形态及皮毛一模一样。显然是那个受伤的兽王的崽子,它落在逃散的兽群后面,却没有一点惊慌的样子。
在如雨般纷纷落下的石头中,这只怪兽的幼崽回头望了望人群,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恐怖,随后才心有不甘地跟着兽群跑向了森林深处。
自那一次人兽大战之后,小崽已长成了大汉。过了很多年,那一群野兽跟着瞎了眼的怪兽走进了深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没有来过这一片果林。
大汉的爷爷壮汉临死之前,还忘不了那头怪兽,他一次又一次地叮嘱大汉的父亲憨汉:“那头怪兽肯定已经死了,我知道它还有几个后代,它们还会来报仇的。你要保护好大家,要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让大家能够生存下去。”
爷爷壮汉死后,父亲憨汉接管了山洞里的一切。他带着大家用石头打造而成的石斧石铲作为简单的工具,将山洞又向里面挖出了很多小的洞穴,让大家住的比以前更加宽敞和舒服了。
为了防止野兽的袭击,男人们又在山洞的附近找到了一块可以遮掩洞口的大石头,放在山洞的前面,需要的时候可以用它来堵住洞口。自从有了这块大石头,山洞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被野兽偷袭伤人的惨景了。
爷爷壮汉死后的第三年,那群野兽果然还是回来了。还是在那片野果林里,人群和兽群再次遭遇了。
与多年前那次相遇不同的是,驱使兽群的不是原来的那领头的兽王了,而是兽王的另一个儿子,它不是站在野兽们的身后吼叫,而是直接冲在了兽群的最前面。
带着大家采摘果子的也不是勇猛刚武的壮汉爷爷了,而是生性多疑的父亲憨汉了。
“吼,吼,吼……”那消失了多年的怪异的吼叫声,突然在耳边炸响了,父亲憨汉显然有些慌乱了。他没有爷爷壮汉那样的先天的敏感,爷爷壮汉总是能预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父亲憨汉却没有这样的本能。
当危险忽然临近时,一切都变得措手不及了,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跑。这一次逃跑的不是野兽了,而是山洞里的男女老幼。
身形颀长的大汉也只能选择逃离,在转身奔跑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瞥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确定,那头冲在前面的野兽,就是曾经被爷爷用石头砸瞎了双眼的怪兽的后代。他是记的它的,记的它曾经怨恨的眼神。
大汉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尽管那一次人兽大战时,他还是一个小崽,尽管那群野兽在遇到石头雨的袭击时,逃进森林时非常慌乱,他还是看到了那头同样幼小的野兽。
它和怪兽长得完全一样,头上有两只同样的犄角,那头幼年的野兽眼中的恐怖和仇恨,就那样留在了他的心里。直到多年后再次相遇,他从一个人类的小崽变成了大汉,而那头曾经满眼都是恐怖的幼兽,已经成为了凶狠的兽王。
在他认出了那只野兽的时候,有一种冲动驱使着他要迎上前去,却被他的父亲憨汉抓住了手,连拉带拽着从果林里撤了出来。他们一路奔跑着,野兽一路在后面追赶着,直到他们跑进了山洞,又将那块大石头堵在了洞口,大家躺倒在洞里,惊恐地喘息着。
“吼,吼,吼……”那头怪兽的吼叫声更加凄厉,兽群在洞口跑动着,不停地咆哮着。山洞里的人们一筹莫展,大汉看着满脸愧疚的父亲憨汉,黙黙地走进了他住的最里面的洞穴中。
谁也没有想到,他在自己的洞穴中,向外面挖出了又一个出口,那个出口只容得下他一个人钻进钻出,平常用一块石头堵住了,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大汉从洞口悄悄地爬了出去,然后返身又用石头堵住了洞口。从洞口出去后可以爬到山洞的顶上,那里是一处非常隐蔽的一大片密密的树林,还有一处很大的巨石的平台。
大汉喜欢在这处平台上用石头磨制石器,平台上堆放了很多大大小小磨制好的石器。不能用来做石器的石头被码放在了另一边,一堆又一堆地垒成了一座小山丘,密林和平台的四周都是陡峭的悬崖,没有野兽能爬上来,靠**台一边的悬崖底下就是他们经常出入的山洞口。
大汉站在悬崖之上,看着崖底下那群围在洞口吼叫着的野兽,想起了爷爷当年的勇猛,他的嘴角现出了一抹微笑。他拿起了身边的石头,瞄准了那头得意地吼叫的怪兽,用尽了力气向下面砸去,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怪兽的头顶炸开了一朵血花。
“吼,吼,吼……”怪兽的叫声恐怖而凄惨,怪兽猛然想起了自己幼年的经历,一种无比的恐惧从心底里忽地升了起来,它转动着庞大的身躯,却茫然不知道危险究竟来自哪里。
“吼,吼,吼……”大汉一边学着怪兽的叫声,一边将手边的石头一块接一块地从悬崖之上扔了下去,一块块石头如雨一般地砸向了那群疯狂的野兽。
心生恐惧的怪兽找不到复仇的目标,它无处反击,只能再次发出恐怖的嘶叫:“吼,吼,吼……”,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一边领头带着群兽狂奔而去。
大汉看着亡命奔逃渐渐远去的兽群,站在悬崖之上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密密的树林中。他有一种神奇的预感,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也早就默默地等着这一天。不然的话,他准备的那些石头就没有了任何用处了。
山洞里惊恐不安的男女老幼,听着洞外野兽们不断的惨叫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胆大的跑到洞口,透过洞口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到处是飞舞的石头,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石头雨一般,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听见了山顶之上大汉疯狂的笑声,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大汉的父亲憨汉沉默地走进他住的那一间洞穴,才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父亲憨汉守在那个曾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洞口,等到他掀开洞口的那块石头爬进来时,父亲憨汉望着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也笑的很苦涩。
父亲憨汉拉着他的手,走回山洞里那个最大的洞穴,站在洞穴的中间,这个最大的山洞是男女老幼活动的地方。父亲憨汉望着石洞里的男女老幼,郑重地将平时握在手里的那柄用柏树枝做成的手杖,双手托着递到了他的手里。
大汉有些惊讶地望着父亲憨汉,因为那柄手杖是山洞里所有权利的象征,只有山洞里最权威的主人才可以拥有。原先是在爷爷壮汉手里的,爷爷壮汉临终之前,将手杖交给了父亲憨汉,并且叮嘱父亲憨汉说:“你可以拥有山洞里的一切,也必须保护好山洞里的一切。记住了吗?能做到吗?”
他记的当时父亲憨汉惶恐地回答说:“我记住了,我会做到的。”现在父亲憨汉要把这根象征权利的手杖交给他,就意味着父亲憨汉不再是这个山洞的主人了,他成了山洞的又一代新主人了。
大汉看着父亲憨汉,父亲憨汉的眼里有泪在转动。他看向了山洞里的男女老幼,他们也看着他,他们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知道大汉的本领远胜过他的父亲憨汉,大家欢呼起来:“大汉,嗬嗬!大汉,嗬嗬!大汉,嗬嗬!”
大汉没有犹豫,他接过了那柄被爷爷壮汉和父亲憨汉的手磨的光滑锃亮的手杖,拿在手里的时候,感觉到心里一沉。大汉知道,从此之后,他就要保护好山洞中的男女老幼。要为他们而生,也要为他们而死。
父亲憨汉交出手杖后,再也没有走出山洞一步,直到他永久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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