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三天三夜的大风,高坡上的林子里,落满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枯叶,有巢氏知道这是要下雪了,便和负责巢居的云生大臣商量度过雪天的办法。
有巢氏望着搭建在地上的那些巢居,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查看着每一处巢居。风越刮越大了,有巢氏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看着云生大臣说:“我还是有一些担心啊,离开了山洞后,这是第一次过雪天。以往雪天长的时候,大雪会下得很厚,能没过人的大腿。在巢居中过雪天行不行,还不好说。”
云生大臣笑着说:“酋长放心吧,我已经带着他们检查过一遍了。该加固的都加固了,这几天刮大风,没有一处巢居被风吹倒吹歪。该抬高的也抬高了,就是遇到大雨天和大雪天,抬高后也不怕会被水淹被雪盖了。”
有巢氏知道云生这几天都在忙着做这些事:“我知道你做事是实实在在的,我是担心还有没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话说回来,即使有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比以前那样,退一步说还可以再搬回山洞里。所有的山洞都是封好的,仍旧可以用的,就是防止巢居出现情况的时候,还有一条退路。”
“酋长想的很周全,我要不要带人再将那些原来住的山洞检查一遍?”云生很佩服有巢氏独到的眼光,他总是想着部落里所有的人,总是能想得很远。
有巢氏点了点头之后,忽然发现林子里有一个少女弯腰蹲在地上,正用皮囊装着枯叶,便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少女停了下来,直起腰站直了身子,面对着高大的有巢氏笑了,笑得很甜:“酋长,我想把这些叶子垫到巢居的地上,这样可以防潮。上面再铺一层草席,还可以保暖,我已经试过了,很软和的。”
有巢氏眼神亮了起来:“你很聪明,这个主意好,既容易做到,又解决了好几个难题。云生大臣,你可以让他们帮着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按这个办法来做。”
云生大臣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我现在就让他们去做。”说着就拿起手里的那柄青竹手杖,手杖上有一个圆形的孔,云生对着竹孔吹了起来:“呜,呜,呜——”
负责筑巢的十几个男人和另外的两个女人都从巢居里走了出来,云生大臣望着他们说:“你们去叫每一家都来照着云裳的样子做,将林子里枯干的叶子装一些拿到巢居里,垫在草席下面,这样子可以防潮保暖,要下雪了,让所有的人都照着做!”
不一会儿,部落的男女老幼都到林子里忙碌起来。有巢氏远远地望了一眼少女云裳:“她是你们云氏的女人?起的名字很有趣,有来历吗?”
云生大臣回道:“她喜欢用草将树叶穿在一起,挂在身上,说这是她发明的裳。所以,大家就叫她裳,她是云氏最聪明的女人,心又灵手又巧,总是能够想出别人想不出的主意,很招人喜欢的。”
“云裳?云裳,云裳!”有巢氏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傍晚的时候,风渐渐地小了,一团一团的灰色的云挂在空中,好像要掉下来的似的。四周的山峦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上。
“嗷,嗷,嗷——”野兽们的吼叫声在夜空中越来越凄厉,这是对即将到来的天气变化的恐惧,是无力适应自然环境的绝望。
“嗷呜,嗷呜,嗷呜——”野兽之间的相互搏杀,继续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中上演,弱肉强食是自然的法则,也是它们的宿命。
雪花飘舞起来了,一片片在空中飞扬着,一团团滚落在沟壑之上。漫山遍野都成了白色的世界,茫茫原野,除了困兽的哀嚎,千山静默,万籁俱寂。
在这种天地的变化中,有巢氏总是能产生一种特殊的体验,从中感受着世间万物的荣枯与兴哀。他想起了祖先们的故事,他们是从一代又一代的传说中走来的,与天地万物一样,是从虚无之中幻化而生的。
在蛮荒的大地上,人类成为了万物中的灵长和主宰。这是大自然的选择,也是人类自身的觉醒。
山洞精灵告诉过有巢氏,人是躯体与精神的结合体,躯体可以生生灭灭,既可以从无化有,也可以从无生有。精神可以在修炼中得以升化,可以成为精灵,可以成为神明。
有巢氏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壮汉,爷爷是一个壮实威猛的氏族勇士,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力气。他不仅在每一次狩猎中都能战胜兽类的挑战,也是山洞里最值得信任和依赖的男人。
在自己幼年的记忆中,那次风轻云淡的山洞争夺战,爷爷凭着自身的一己之力,便让那群远道而来的数百个男男女女望而生畏,在他们氏族主人的带领下,远远地离开了山洞和这一片森林,远远地避开了在这里生存的人群。
那是一个暖暖的下午,爷爷坐在山洞外面的石头上,阳光照在他油亮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层土黄色的金光。山洞里的男女老幼也在山洞外面或坐着或躺着,温暖的阳光如同看不见的大手爱抚着他们的身体。
这时候,远远的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群面色饥黄全身灰土的男女,从通向山下的林子中走了出来。栖息在林子中的鸟纷纷惊起,扑楞着翅膀四散而飞,在空中鸣叫着盘旋着,警戒的眼睛注视着这群长长的缓慢而行的不速之客。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比爷爷还要高大的男人,他望了一眼山洞外面晒着太阳的男女老幼后,停下了脚步。男人的眼睛看向了爷爷身后敞开的山洞,手中紧握的一根木杖抖动了一下,他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随后,高大的男人将木杖插进脚下的土地里,眼睛紧盯着坐在洞口像一尊石头般一动不动的爷爷,又用手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数百个男女老幼,粗重低沉的声音中含着一种威慑的力量:“你们可以换个地方!”
爷爷似乎没有听见男人说的话,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头上,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林子,看着一束束阳光在林子里穿过后出现的让人眩目的光影。
高大的男人脸上露出愠怒之色,他猛地用力推了一下爷爷,爷爷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石头上。高大的男人愣住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男人一齐围了上来,十几双手手推向了爷爷的肩膀和胸脯。
爷爷像是一块连在地上的石头,晃也没有晃一下。高大的男人呆住了,吃惊地看着一声不吭的爷爷,他知道自己是遇到了神一般的男人了。
这个高大的男人带着自己氏族的几百个男女老幼,一路迁徙而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他感到恐惧的事。震惊之余有些羞愧地低声询问道:“神人,在这个原始森林里,我们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吗?”
爷爷这才抬眼望了一下这群疲惫无力的男男女女,眼神中不仅没有愤怒,还透出了一丝怜悯。他用手指向一座高高的大山:“你们往前面走吧,翻过九座大山,在那里会有你们可以安家的地方。”
高大的男人用敬畏的眼光和爷爷对视了一下,然后拱了拱手,正准备转身离去,爷爷又叫住了他:“往前翻过一座山,那里有一处山谷,有水有果林。周围没有猛兽,你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天再走。”
爷爷又叫来几个男人,让他们从山洞里抬出了几只猎获的小兽,送给了这一群面带饥色的男女老幼。高大的男人再次转身拱手,带着数百个男女老幼重新踏上了迁徙之路,渐渐地消失在远处的林子里。
爷爷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块石头上,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男女老幼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光线将他的身影映照在洞壁上,遮住了身后的整个洞口。
那群从山洞路过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这片山林中。爷爷活了三百多岁,在临终之前的数十天,自己在林子的另一边找了一处隐蔽的山岩,用石斧开凿了一个只能容下自己身躯的不大的山洞,旁边还准备了一块能遮住洞口的巨石。
有巢氏记的,爷爷是自己离开群居的山洞的,他把自己掌握了几百年的柏木手杖递给有巢氏的父亲后,看了一眼山洞里的男女老幼,一个人独自踽踽而去。大家在洞口看着他步履缓慢地穿过了那片茂密的林子,消失在林子的尽头。
那一天夜里,林子里的鸟在夜空中不停地飞来飞去,似乎都不肯归巢,山中的野兽也不停地低声嚎叫着,仿佛都感到了不安。山洞里的人们睁着眼睛,望着山洞外黑魆魆的夜色。他们都在想着爷爷,谁也不愿意说话。
天亮之后,山洞里的男女老幼跟在父亲的身后,顺着爷爷的脚印穿过了那片林子,一直找到了山岩之下,那个很小的洞口被爷爷自己封闭了,再也找不到了。
父亲憨汉常常持着柏木手杖发愣,他在那一次因为大家采摘果子时,被野兽突然袭击之后,很久都没有能缓过神来。总是恍恍惚惚的,把柏木手杖交给自己后,父亲就再也不肯走出山洞,直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父亲的躯体被安放在那片长满了高大竹子的林地里,山洞里的男女老幼一起动手,用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垒成了一座小山。父亲和这座小山成为了一个整体。过了几年,小山上便长满了父亲喜欢的青翠挺拔的竹子。
“嗷,嗷,嗷——”远处的深山里,又传来了野兽的叫声,“嗷呜,嗷呜,嗷呜——”仿佛是回应,另一群野兽也耐不住冰天雪地的苍凉嘶吼了起来。
有巢氏从皮囊的夹层里拿出了那个时空神器,看上去和河卵石一样,成了扁扁的椭圆的形状,只是上面的花纹有些不同,河卵石大多数是灰白色或土黄色的,而它却是一种淡淡的蓝色,细看上去还会发现点缀着几小块白色的斑纹,会让人想到蓝天和白云。
“神鸟,神鸟,神鸟,开启神光!”有巢氏念了三遍神咒,时空神器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即刻变成了圆圆的形状。他想着那两只为争夺林中之王位置两败俱伤的巨兽,时空神器上便出现了山洞里的情景。
黄毛兽之王蹲伏在山洞里,头上那些被绿毛兽之王咬伤的血口都已结疤,又恢复了斑斓花纹的皮毛,如果不是那只被绿毛兽之王撕掉的耳朵再也长不出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它的眼神里依旧透着与生俱来的凶残的寒光,四肢挪动之间,依旧像往常那样的威风,曾经被绿毛兽之王撕掉的五彩鬃毛,又长出了几绺新的,比原先的还要艳丽。
几十只黄毛兽围在黄毛兽之王的身边,有几只黄毛兽在洞里洞外不断地出出进进,似乎在为黄毛兽之王寻找食物。
终于,一只黄毛兽兴奋地窜进洞里,口中叼着一只好像是冻僵的鸟,它将鸟放到了黄毛兽之王的嘴边,黄毛兽之王一口吞进嘴里,满意地咀嚼着。几只黄毛兽有了点信心,又纷纷窜出洞外寻食去了。
在另一处的山谷中,绿毛兽之王刚吞了两只小兽后,在山洞里一圏一圈不停地转悠着,两只三角眼中闪着绿莹莹的光,张开的大嘴里,锋利的獠牙虽然断掉了两根,断裂之处依旧发出冰冷的寒光。
一群绿毛兽也在山洞里进进出出,不断有绿毛兽叼回来美味,它们在这处盘踞了上万年的山谷中,并不缺乏食物,即使是冰封雪地,也总是有机会搜寻到冻僵的小兽和迷路的飞鸟的。
有巢氏又想起被迫离开了这片原始森林的怪兽族群,它们找到新的迁徙之地了吗?还有那个失去了强大的肉身之后,变成了一个精灵的怪兽之王,它如今又在哪里呢?
“你放心吧,它们现在找到了一处比这里还要好的原始森林,那里还没有过大型的兽类出现,它们成了真正的山中之王了。”山洞精灵的声音突然又出现在有巢氏的耳边。
山洞精灵告诉有巢氏:“你能猜到那个怪兽之王去哪里了吗?你肯定猜不到。它寄生在黄角怪兽的体内了,黄角怪兽的躯体已成了怪兽之王精灵修炼的洞府了。”
有巢氏好奇地看着时空神器,他看到了一处景色奇绝的原始森林。这片森林并没有下雪,处处都能见到伸手可摘的果子,林子里,一群群飞鸟自由自在地衔枝筑巢,地上的走兽无所畏惧地自由奔跑。
那头黄角怪兽悠然地伏卧在山洞中,正闭目养神,似乎仍在修炼之中。几十只怪兽散居在各个山洞之中,没有任何可能威胁到它们的兽类出现,它们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乐土。
有巢氏看着这几处山洞中的情景,不禁心生感慨:“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天也无绝兽之路。世间万物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可以说是相伴相生,相生相克,相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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