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很安静，气氛近乎凝滞。
他们去领证的过程匆忙又草率，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淮洛宇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白衬衫，领口微皱，整个人看起来清瘦沉默。
童悦悦也穿得很随意，甚至连妆都没化，就这样素面朝天地走进了婚姻登记处。
她连婚姻登记处的具体位置都没查清楚，临时将手机连上车载蓝牙，跟着导航一路摸过去。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对话。
淮洛宇沉默地坐在副驾，身子微微蜷着，显得有些局促。
他的神情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童悦悦忽然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一时冲动走到这一步。
忽然，手机蓝牙里传出一道清晰的男声——
“姐姐，这里有个文件需要你签字，你还在外面吗？”
是严风桦的声音，毫无遮掩地从车载音响里传了出来，叫得那一声“姐姐”，在车内显得格外突兀。
童悦悦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将蓝牙果断关掉。
淮洛宇没有说话，也没有质问。
他很识趣地转头看向窗外，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眼神有些涣散。
毕竟，他只是她见不得光的小情人，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
昨晚他挑了童悦悦对面的客房住下，洗了澡，才稍微洗净身上沾染的烟酒味。他从不抽烟喝酒，但长年混迹酒吧，身上早就腌入味了。
童悦悦的住所里没有任何男性用品，看得出来，从前没有别的男人来过。
这让他莫名地松了口气，又隐隐更觉自卑。
他不了解童悦悦，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他的过去。
所以，在一切都还没挑明之前，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躺在床上，心头不安，头也隐隐作痛。
白天，他要照顾病重的母亲；晚上，则在酒吧里兼职打工。
他想起那个盛夏——
那个他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夏天。
那是一所他拼尽全力考上的学校，虽然不是重点高校，却是他挑灯夜读、咬牙苦熬换来的成果。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站在庭院里，仰望着沉沉夜色中闪烁的星光。
微风轻拂，掠过他短短的发梢，他觉得未来也随着那阵风悄悄地吹来了。
他终于能走出那个闭塞的小县城，去往向往已久的大城市。
他以为，他的人生，终于要改写了。
他曾满怀憧憬，幻想无数次大学生活的模样——
讲座、操场、图书馆，还有在阳光下发光的青春。
可这一切，在大二那年戛然而止。
他辍了学。
“两万一晚。”
那是他第一次出卖身体的代价，也是母亲第一笔高昂的医疗费用。
他以为自己能撑下去，以为只要再忍一忍，就能换来母亲的平安与康复。
可他错了。
压力一点点碾碎了母亲脆弱的神经，最终，她还是没能撑住。只留下他和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
他缩成一团，浑身颤抖地哭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如果一切能按着预定的人生轨迹走下去，他或许也会像严枫烨那样，大胆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乐观开朗地迎着每一天。
可他不是。
他不再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了。
淮洛宇眼眶发热，不自觉红了眼。
他真的很想告诉童悦悦真相，把那个深埋在谎言里的自己揭开。
可他张了张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还有债没有还完，还有妹妹等着他养大。
来到“时光时”，童悦悦先去了曦瑶的办公室。
结婚证静静地躺在她的包里，薄薄一张纸，却沉得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站在门口迟疑片刻，心里反复酝酿着怎么向曦瑶解释这一切，却终究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
曦瑶看起来心情不错，坐在电脑前，桌上摊着一本旅游杂志，彩页铺陈着远方的阳光与海岸。
她刚忙完一组画稿，早就想着找个机会放松一下，只是工作太多，计划总是一拖再拖。
杨钦拿来一本旅游杂志，说是用来赔礼道歉，顺带表示诚意——上面所有的旅游项目费用，他全包了。
曦瑶也不是那种难打交道的人，心里虽然还存着点不满，但也没真打算跟杨钦计较。毕竟她才刚调来手游部，很多事情还得靠杨钦配合处理。
曦瑶晃了晃手里的票，笑着说：“你最近不是说想去QC电影节吗？我刚好搞到了两张票，有兴趣吗？”
她是影视部C组的组长，最近正筹划着把动画项目打入电影市场。可毕竟还没真正接触过这块领域，一切都还在摸索中。
而童悦悦所在的D组，也正好处在相似的转型阶段。
童悦悦听到这句话，心头微微一紧。
她知道这趟电影节，对曦瑶来说很重要。但她不想站在朋友面前成为某种潜在的竞争者，更不想让这段关系变得复杂。
她垂下眼睫，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得像是随口一说：“可惜了，我最近手头上的事太多，实在走不开。”
曦瑶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顺势换了个话题：“那也行。我之前发给你的哥哥的联系方式，你加了吗？”
童悦悦抿了抿唇，曦瑶的哥哥苏隋轩是娱乐圈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作品屡获大奖，票房与口碑齐飞，是无数人心中的殿堂级导演。
长相就连那些当下最火的小鲜肉都比不上。
童悦悦盯着那串联系方式，迟迟没有点下“添加好友”。
如果这事被蓝月影知道，恐怕会立刻派她去“主动接触”，甚至安排她去单独邀约。她不想让曦瑶为此陷入被动。
快到中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童悦悦抬头一看，是时星野，手里拎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她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好好玩，别老盯着工作了。”她笑着交代了一句。
“当然啦！”曦瑶一边回应，一边随手把那本旅游杂志递给时星野，“喜欢哪个地方，我们就去那儿待一周。”
时星野刚进公司的时候，曦瑶就帮他办好了护照，之后便带着他满世界到处跑。
时星野放下饭盒，兴奋地翻开杂志，眼睛亮了起来。
“姐，法国怎么样？我一直想去巴黎圣母院看看。”
“可以，没问题。”曦瑶微笑着点头，“吃完饭你查查下午有没有机票。”
“好的，姐，放心交给我！”时星野满是干劲。
时星野也没打算收拾什么行李，他和曦瑶一向都是轻装上阵。
曦瑶习惯到了目的地再去商场采购，衣服、化妆品一应俱全，顺手也会给他挑几套名牌。
他只需要乖乖跟在她身后，帮忙拎包拿东西，不添乱就好。
临出发前，曦瑶转给了他一笔钱。
“你拿去换一下外币，少换一点，剩下的留给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