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大事，禾策反而觉得越无事可干，他带着春官参观禾方，如数家珍一样，把禾方城区走了一遍。
禾方又叫鬼方，是一座特殊的城池。
它原本是几个相邻的城邑，被禾氏一一夺取，从而连成了一片。
因为面临北方来的威胁，游牧人车少马多。
他们一旦进攻，移动很快，东边打不下来，很快就到了西边，你把有限的兵力移动到东边的城邑，西边的城邑就会面临巨大的风险，会被游牧人分割击破，即便是救援，也给游牧人围点打援的机会。
而且他们来了，发现有城墙进不来，能依靠马匹的机动性，把城廓周围几十里给你蹚一遍，周围的人跑都跑不掉。
禾方为了应对游牧人，就根据地形特点，绝山塞河，在险要处设关隘，从而把这些小城邑连成了一片，同时也把城池以南的区域给保护上了。
所以从面积上论，这座城是一般诸侯方国所不具备的大城。
城内原本那些小城邑的土墙没了什么用，就在恶风的侵逐下被风化，成为一道别样的风景，看着蛮有特点。
有那些保存较好的，成段的，厚实的，还会有孩子爬上去，扮演守城作战的游戏，从上面蹬下来大片、大片的黄土。
禾策作为掌籍官是合格的。
他能把每一段演变都能讲清楚。
为首的女乐师很是意外，只一天的相处，就改变了对禾策的看法，时不时有额外想了解的，她还会让子姬询问禾策。
禾策和子姬二人的友谊剧增。
只是除了南宫之外，有两个人特别奇怪。
春官女裳，作为少女，动不动像条小尾巴一样跟上来，你一女眉，跟着两个少男单独行动？
另一个就是子夏，也是的，你是少男，你想来一起玩就一起玩，大家认识一下，是不敢靠近，又对禾策恶意满满……
带着他们兜兜转转，禾策也有意识地把重要的官衙，甲士驻地和仓廪看一遍。
按说禾方这种小方国，甲士无所谓驻地，有训练场合和集结地就行了，但别忘了，游牧人从发现到抵达太快。
如果你不设军营，国君找族伯，族伯找甲士，等你汇聚成军，就是仓促应战了。
而且公子基从凤鸣回来，是被雍侯派兵送回来的。
他手里有2000人，说是他自己的人，实际上有雍侯支援他的数百人和帮他编签的千余外军，同样要有地方驻扎。
不过现在，多数军营已经人去楼空。
大老远看过去，可以看到留鸟们落下飞起。
走访了两天，晚上回到乐坊，禾仲的人在，说是听说朝歌来了春官，要在禾仲的府邸宴宾，同时不忘让禾策参加。
禾策想都不想就判断宴无好宴。
他派人去问了一遍，果然如此，禾仲都没说让宗伯参加，那么让自己去，不合情理，没有合理的理由。
略作推演，你能得出这样的假设。
他禾仲把禾策想办法弄去，杀掉或者关起来，禾策的心腹则把禾业杀掉，这结果对他而言，没那么糟糕，竟然是个不错的结局。
虽然禾策有这样的疑心病，但并没有拒绝。
禾策回去准备了一下，在冬日的衣袍内套了一身皮甲。
他又检查了一下短剑，在衣物内侧挂了羊角匕，挑了十几个好手，又让人跟颇和申豹说一声，让他们再找些人接应。
去跟子姬他们汇合。
到乐坊，结果女师不愿意去。
她是个守规矩的周官，觉得接受权贵宴饮，会影响她采风的公正性，令禾策由衷感到尊重。
但禾仲显然怕采风对他们不利，他派的人就等在乐坊，逼迫雅裳，让雅裳说没有食物了，提供不了吃的云云。
雅裳偷偷给禾策要主张。
禾策心里冷笑。
因为颇刚刚收到信鸽传递的消息，伯武他们已经成功伏击了乌洛的商队，连人带货物劫掠走，并故意放人逃走，回城报告消息。
鸽子比人更快。
所以禾策的消息先到的。
以禾方对服远的畏惧，禾仲接到消息，马上就会行动，会不会亲自带兵出城还不知道，但他的宴会一定会中断。
禾策给雅裳点了一下头，匆匆上去，站在女师房间外，劝她说：“女乔先生，小子觉得，仲叔这边既然请我们赴宴，您是应该去的。子策知道，您怕影响了采风的立场，但今天您也看到了，冬日马上就要来临，这几天已经有了白毛风的苗头，由于公子基搬迁凤鸣，城中人心思动，子策想借仲叔宴饮，谏言几句。”
女师语气平和：“子策你打算谏言何事？”
禾策说：“禾方冬天风大雪大，城中宅地多空，六乡有不少人房屋简陋，每年都有人冻死，我想趁此时机，谏言仲叔引六乡百姓进城，一来城廓填城，可以补充人口，安定人心，二来，给六乡野人一个栖身之所，减少冻毙。”
女师幽幽一叹：“你还怪悲悯天人的。”
禾策又说：“我们禾方虐奴严重，既然女乔先生到来，仲叔爱惜名誉，不妨趁机劝他，颁布宽奴令，规诫国人善待奴隶。”
女师说：“你要利用我们谏言？平日何不提及？”
禾策道：“平日去提也无用处，恰逢诸位到来，仲叔畏惧舆论，应允的可能大些，而且他真接受了，变更施政，需要给公子基一个说辞。”
屋内一阵沉默。
禾策以为劝说失败，正要说一声退下，新道，王庭春官不去也好，他们不去，那我也不用去了。
女师轻声说：“难得禾方有你这样的贤能，我若不答应，未免太不近人情……但你想过没有，仲叔，或许会对付你，子姬问计于我，讲了你和禾方世子之间的问题，你和他们之间恩怨难解，你不怕吗？”
禾策道：“子策父亲曾受国人爱戴，今天也并非孤单一人，倘若仲叔要对子策不利，公道自在人心，子策也不会束手就擒。”
女师说：“出于对你的保护，这样吧，你派人去叫你们宗伯，让他到场，就说是我这边，需要他们的春官陪同。”
禾策内心涌起一阵暖流。
本来想叫宗伯一起，苦无理由，反而是女师这个外人，心细如丝。
女师突然说：“子姬是个苦命人，你既与他为友，请多多尊重。”
禾策想到了什么，直接把感激摁灭了。
我跟子姬关系好，子姬向她问计，她卖我人情，看似没什么问题，属于他老师喜欢他，爱屋及乌对吗？帮助完自己，也许会去要挟子姬。
禾策也连忙说：“也望女乔先生对子姬以礼相待，尊重他的选择和意愿。”
先下楼。
在楼下，他又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直接了？竟然警告女师说，你也要恪守理智，对子姬要尊重，如果你不强求，他愿意跟你好，我们都没话说，如果他不愿意，你这个年龄的女子，去勾引她这个年龄的少男，成何体统？
正好子姬看到他从楼上下来，赶来身边，问他：“你去劝师乔去赴宴了？”
禾策小声说：“是呀。她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帮我一回，但是，子姬，你要给她保持距离，你不觉得她对你太好了吗？”
子姬“啊”了一声。
禾策说：“她上马车，回身喊你，当众伸手，想牵你的手，现在又因为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就担心她对你别有企图。她要是个年轻的女眉，我定不多说，但她大你好多岁，你又懵懵懂懂，稚嫩单纯，我就怕你不懂。”
子姬惊叹道：“看不出来，子策你都是什么邪恶的想法，你怎么能这么想女师，你信不信，我把你说的话告诉她？”
禾策懵了。
他告诉女师去？
禾策着急了，连忙说：“我也是为你好，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算了，你怎么能这么单纯，没一点城府呢？”
子姬笑道：“我？算了。女师还这么想你呢。”
什么意思？
禾策说：“我们都是成男，她是女妇，我们说说笑笑，甚至勾肩搭背……”
配合所言，他就真的把胳膊搭在子姬身上了。
子姬不自然了。
她紧张地说：“你放开，别人看到了。”
禾策说：“看到也无所谓……”
他醒悟过来，不敢相信道：“你是说，女师觉得我会好男风？”
子姬正要摆脱他，南宫不知从哪冒出来，声色俱厉道：“你放开！”
我？
子姬慌乱挣脱出来。
禾策忍不住怼南宫说：“你这人，是子姬的家臣吗？子姬和女子来往，我看你都不说话，我搂他一下怎么了？你以为我好男风呢。你以为在禾方，好男风的人很多呢。也就是你们朝歌淫乱，权贵们吃饱了玩得起花样，怎么这么想别人。”
南宫说：“我就看你不顺眼行吗？”
禾策得意洋洋，又一把把子姬搂回来：“现在看着顺眼吗？”
南宫严厉道：“放开。”
禾策丢了子姬。
很快，他又故意搂肩膀说：“多看几回，你就顺眼了，我们两兄弟，要你多管？”
子姬咳咳干笑。
咋感觉她那么紧张呢？
她怕南宫？
禾策说：“你不要怕他，在禾方，我子策许诺你，你想干什么干什么，谁也不用怕，腰挺直，像个英武男儿。”
“啪”地一下。
他还亲昵地拍了一下子姬的背。
冬日穿得厚，不是背不直，衣物被拍了个坑出来。
这孩子？
怎么那么瘦呢？
南宫无奈道：“你离子姬远点，我就看你不合眼，可以吗？你跟子姬为友，你有与她为友的资格吗？”
子姬回护禾策了：“南宫叔叔，你怎么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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