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阙楼花魁怜梦,又是羽翎卫谍子的花枝,不知何故,竟在此刻来到这慑武卫衙门的这间小院中。
花枝随性而立,外罩一件青绿裘袍,内着贴身素色便装,把诱人身躯勾勒的玲珑有致,本来直达腰肢的长发也被随意盘起,雍雅懒散。虽不及首次相见之时的春光大泄来的摄人心魄,但也别有一番韵味。被当作腰带的日月金枝就缠绕在那盈盈腰肢之上,那颗月牙儿状的小石露出,像是配饰,挂在腰间。
“看来咱们的千岁爷,腿上的伤好了呢。”
言语间,花枝挪动手中的拐杖,斜倚在身前。她长得太高,本来到左丘宁腋下的拐杖,被斜倚后却只能够到她的胸下,拐杖扶手正好托举住那对美好之物,想来也能为她分担些重量。
明明只是见过一次,花枝的语气却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般亲近。左丘宁又看了看那对被托起的美好,他还未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只是呆呆问道: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哼哼,没有平统领坐镇,你们这慑武卫衙门,我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吗?”花枝抿嘴轻笑,一双媚眼中似不似地闪烁着野性的篝火,直勾勾的盯着左丘宁看,像是在看旧日的情人,怨怒中又带些不舍。
她太懂男人了,在左丘宁这个未经风月的嫩雏面前,她简直就是地府的黑白无常,勾魂夺魄之举易如反掌。
左丘宁也确实被她的娇媚镇住,都没有注意到她语句上的轻蔑,虽然心中一直在告诫自己冷静,但脱口而出的依然是胡话:
“你不是在万阙楼......”
“小娘皮儿!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左丘宁的糊涂话未说完,就突然被胖子的怒言打断。
韩八志站在小院门口,瞪眼看着院中男女,他先是打量了一番左丘宁,确认无恙后,于心中暗自擦了一把冷汗。
他平日确实有些懒散,能混则混,但对左丘宁的安危,也十分上心。胖子在气息感知上的造诣不如平怀宁与熊依童,所以才会被特意叮嘱,随行护卫。花枝又是谍子,在气息隐匿上的手段颇高,就算同处一间大宅,他也难以察觉。
不过幸亏他在年幼时,流浪市井,练的一手敏锐嗅觉。花枝的武道修为之气可以隐匿,但身上女子的天然体香,在全是男人的衙门中,尤为刺鼻。
胖子嗅到之后,就立刻循着幽然香味踪迹,赶至这间别院。
他咬牙看着站在木屋门前的女子,怒火直接就写在脸上,心说不管她来意如何如何,也要先给这小娘皮儿一个下马威,让她心存三分忌惮。
怜香惜玉的事,他这辈子从来就没干过。
打定主意,胖子心中一狠,便直接起势,跨步虎跃,涣然境高手的气势瞬间迸发而出!
胖子的突然发难,没有任何前兆,就在左丘宁对胖子的到来还懵着的时候,人影就已经从头顶跃过。
左丘宁几乎就无法形容胖子那庞大的身躯,贴着他头顶发冠飞过的压迫感,只觉如泰山压顶,令人寸步难移。
他的拳风撕裂空气,引出激昂龙吟,咆哮着就向着花枝的面门砸去。
花枝不曾想,这刚一露面的胖子竟会如此决绝,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匆忙之间甩开手中拐杖,侧身闪躲,惊险地避开铁拳,只是拳风依然掠着耳旁擦过,将她那本就随意盘着的长发打乱。
花枝刚刚躲过这拳,心神未定,就见胖子逼近身旁后,另外一肘击就已经袭来,恐怖的虎啸声就在她的耳畔炸起。
这招龙虎合迎,是胖子在形意拳中最常用的一式,硬攻猛打,也最能发挥胖子那怒涛狂涌般的真气优势。
花枝仓皇躲过首拳已是不易,这次蕴含着浑厚真气的肘击,她于被动之中只能低腰耸肩,猛地下伏,躲避的同时也卸去了有碍身法灵活的裘袍。
胖子这一肘只能打在还未落地的裘袍之上,柔软的袍子卸去了不少的力气,但还是被真气轰飞,同时也短暂遮掩了花枝俯下的身影。
花枝再次惊险的避开攻势之后,立刻趁机翻身而退,直至与胖子拉开六、七步距离。一回合之后,她已经了然,眼前这人,虽与她同境界,却比上次与她交手的熊依童更加棘手。
花枝拉开身位后也并未起身,她伏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搭在腰间日月金枝上,被打乱的长发在大有动作之下铺散落地。
这时,她终于有机会开口,她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这昏货!为什么动手!”
“哼!那你为何不声不响地来我慑武卫衙门?!”
“我......”
还未等花枝解释,胖子再次跨步冲至眼前,龙吟拳风向着她的头顶砸下。
花枝顿时怒从心起,仰身急退间,便想要抽出腰中武器,但胖子那比她腰还粗壮的大腿膝击也已袭来。
避无可避间,她只得双手合掌,运足真气,硬撼攻势,勉强抵挡之后,借力再次翻身后退,又想再次尝试抽出腰间日月金枝之际,反而被追上的胖子一手扣住搭在腰间的手腕。
花枝本以为拉开这六、七步的距离足够她应对,但她没想到胖子的攻势如此凌厉骇人,动手之时毫无情面,也没给敌手留有丝毫的喘息时间。
被扣住手腕的花枝也气恼,再也不惧胖子的巨力,另一只手暗蓄真气,冲着他那宽大的脑门就拍了过去。
小院本就不大,这一退一追间,花枝与胖子已至小院墙根。栅栏中的枯败花草,被他俩这一搅弄,枝丫上愣是再瞧不见一片叶子。
左丘宁盯着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花枝今日外罩千金裘袍,内里却穿的舒适便装,长发也未曾装束,不是以花魁之姿前来,有可能是身怀羽翎卫公务,但她的身份在京都中又不便示人,所以才会鬼祟而至。
至于那些轻蔑的话语,想来也只是她习惯性的调笑,当不得真。
想到这点,左丘宁忙走到小院门口,向外张望。
幸好这会是饭点,后院并无卫差,看来得知她来此的也就胖子一人,这院内的动静也没吸引到什么人。
他放下心来,转头又看向二人。
这就一会儿的功夫,胖子就反扣住花枝的两只手腕,以膝顶背,将她牢牢地扣在身下,已然制服。
左丘宁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暗自咂舌。
胖子的体格本高大壮硕,大多数男人在他的身前,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花枝身形高挑的出奇,即便是在雄壮的胖子的衬托下,也毫无娇小之感。
她被胖子死死压在地面,这小院的地面可没有地砖,全是裸露的黄土。
那可人的脸蛋就这么被弄得泥泞不堪,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脸前,也看不见眼神,但露出的娇艳红唇不停的喘着粗气,吹动脸前的尘土,还有那一直禁不住颤抖的娇躯,都在诉告着她的怒火,若不是怕扣住的双手被蛮横的胖子绞断,估计早就破口大骂了。
见此情景,结合猜想,左丘宁也不敢再多旁观,忙上前去劝解,拉起了不明就里的胖子。
解开束缚后,花枝立刻就翻身而起。不过并未追击,方才一番比拼,她已经知道二人差距,就算抽出日月金枝,她也不见得能占的到便宜,所以也就不再自取其辱,但心有不甘,只能用双眼恶狠狠的盯着胖子,恨不能生吃活剥了他。
胖子听到左丘宁的解释后,也才知道自己的莽撞,他不尴不尬的挠着脸上的横肉,只得低头赔礼。
左丘宁也在一旁帮衬着胖子劝慰,并将身上满是泥泞尘土的花枝,扶到门前台阶坐下。
随后走到墙边,弯腰捡起了那件青绿裘袍。
袍子虽柔软,但仍然架不住胖子的那一计重击,已经被磅礴真气强硬撕开了一条手臂长短的口子。
但他也没法怪胖子,胖子的愤然左丘宁也理解,一半是恼怒他自己的大意,另一半还是担忧左丘宁的安危。
没办法,他只好脱下了自己的长袍,为花枝披上,虽不是昂贵的裘子,但也在他身上穿了半天,还是有些暖意的。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再死盯着胖子,只怔怔地出神。她虽出身修为不俗,但在羽翎卫中的地位却有些怪异,本想借着此次朝廷想要约禁武道的大势,登顶禁卫,谁知两次与慑武卫交涉,两次莫名其妙的受挫。
左丘宁和胖子在旁也不敢出言打扰。
良久后,花枝终于回神,也觉察到长袍里子有个什么东西,一直膈着让人难受,她揣摩了一阵,便猜出是何物。
左丘宁立刻老脸一红,那个小瓷瓶上的图案确实精妙,所以他一直都揣在身上,无聊时也能拿出品鉴一番。
所幸的是,花枝知晓后,也并未拿出让他难堪,脸色也稍有缓和。她先是狠剐一眼韩八志,又看向左丘宁,眼神玩味又古怪。
最后,她终于面色凝重地对二人道出了来此的目的:
“蜀地羽翎卫传来谍报。”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待看到二人急不可耐的样子后,才直白的说道:
“你们入蜀的队伍遇袭,黑钟与左丘逸被掳,生死不知。”
“被掳?怎么会?不是有怀宁哥在吗?”
左丘宁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队伍里不全是武夫,不可能走得那么快,算算时日,如今他们也就刚刚抵达蜀地而已。
“平怀宁失踪了。”花枝淡淡的回应他道。
“...”
他悬着的心最终还是坠到了谷底,不可置信地望着花枝,只盼她所说的都是玩笑。
“情况未定,你先别瞎想,他可能是和柴渊动手了,一气乾坤境的武夫之间若是实力相近,又太过惜命的话,僵持个十天半个月之久,也并非不可能。”
胖子拍了拍左丘宁的肩膀,宽慰道。他的脸色虽同样不好看,但好歹是真正的江湖儿女,不会因为不清不楚的前线谍报就去定人生死。
左丘宁还是看着花枝。
她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真切,但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谍报简要,只有这些了。”
左丘宁脸上阴沉的可怕,他想做些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能求救似的转头,又看向了身旁的胖子。
胖子还算镇定,平怀宁如今的实力,他是最清楚的。
他只是也没想到蜀地武道居然先下手为强,向朝廷钦差出手。他们有胆子公然撕破脸皮,不知有何依仗。
但胖子就是这样的性格,他想了想后,反而对左丘宁笑道:“宫里应该比我们先收到羽翎卫的消息,但也未曾传出旨意,我们该怎么办,当然是看你这个千岁爷的了。”
左丘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一屁股瘫坐在花枝身侧的台阶上,开始了他习惯性的漫长呆滞。
目光飘忽之间,他瞧到了一处墙根。
那根陪伴了他多时的拐杖就躺在墙根,在被花枝情急之下甩开后,就此从中断裂。
也罢,索性就不在拄它了。
总不能次次都被别人牵着走吧?
他先是对花枝的特意赶来道谢,这种谍报传达的跑腿工作,肯定是用不着她专程前来的。
然后对胖子说道:
“我们也西下入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