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那一年，姜渔火十三岁，由于考得好，家里给了点钱。
那年千禧年初，十来块钱是十来块钱。
他拿着钱兴致冲冲地来到久违的旧书摊淘书，这是他最大爱好。
看着集市里满地形色盗版书、旧书，他目光炯炯。
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在被卖书老头忽悠着买一送一，十块买下一本巨厚的医学用书后，他心满意足回家，到家一看才发现，这书上内容都是大学生、研究生才看的，他一点都看不懂。
回去找那老头时，集市都散了。
无奈，只能把这本医书扔旁边，翻看起了没名字的附赠品。
这附赠品薄薄一本，有些旧。
打开看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书，而是一个人的笔记。
开头写着一句极为唬人的话——
“后翻一页入深渊，有进无退难回头，未满十八岁者请慎重。”
他不屑一笑，打开了看，没想到第一页便吸引了他眼球。
“五相经：相狗，相猫，相马，相鸡，相鼠。”
这笔记起初看着还挺有意思。
“五相经”记的是各种口诀，教人如何辨别五种动物的性格好坏，以及如何驯养，这对一个十三岁少年来说，无疑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可看到后面时，便不对劲了起来。
五相经的部分结束后，是名为“豢灵法”的东西。
看到这里，姜渔火内心虽然很不安，可看着看着却觉得越发有意思起来。
结果看到一半时没了，后面关于注意事项和接送方法的页数都被撕掉。
正好奇的姜渔火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迟疑好一阵后，他跑出家门，打算亲自实践看看，是不是真的。
“豢灵法，养煞灵么……”
姜渔火家在城中村，这年头治安还不怎么好，家家户户都养猫狗。
总体而言养狗的更多一些。
德牧是首选，其次是黑色金钱尾的土狗，再次是吉娃娃。
因为吉娃娃别的本事没有，就叫得贼恶心，正好可以吓退心术不正的人。
时间长了，村里流浪狗也多。
“奶狗按指宽算骨，指宽多骨量大好。”
“要腿长不要腿短，要鼻大鼻黑早立耳。”
“奶狗拎起不夹尾，上下颠不叫，悬空不怵为好。”
“尾长尾粗，尾甩有力不孬。”
要求看似简单，姜渔火找遍村子没找到。
花了半个暑假，把周围村都逛遍了，才勉强找到一条。
这小奶狗四肢长，粗，嘴尖耳尖后脚跟尖。
唯一不符合要求的地方，便是额心有一道白，多点褶子。
怎么看都像是串了柯基的。
众所周知，柯基那腿，想想便令人感觉担忧。
“算了，就这条吧，狗王本就难找。”
但半个暑假过去了，他也没多少时间浪费。
家里比较穷，也没钱给他去城里狗市买狗。
甚至不允许他养狗。
他就把狗抱到家附近，做了个窝，每天偷偷给它些吃的。
这吃的起初是普通白米饭。
按照要求，里头混上用自己刚剪下头发指甲灸成的灰，滴上七滴血。
每次喂之前，要念七遍“七杀破军贪狼”。
用什么语言念无所谓，但一定要前后统一。
另外，这条狗是千万不能取名字和叫名字的，甚至不能和它说话。
头发和指甲不够怎么办？
就去田里捉蛇、鼠、蜘蛛、蜈蚣、蛤蟆。
或者去河里找“棺材鱼”来吃。
棺材鱼就是泥鳅、黑鱼、甲鱼、鲶鱼、鳗鱼这一类统称。
亦或者是乌鸦，伯劳，猫头鹰这些也行。
因为种类比较多，就算一种不能弄到，也有其余的可替代品。
别人或许难弄到这些东西。
可他发现，按照书上的做，至少有九成把握钓到棺材鱼，乌鸦，蛇虫。
正是因为这样，他也觉得这件事越发有意思起来。
让他无奈的是，就跟书里说的一样，一般狗别说吃鱼，就算吃白米饭也不可能，必须要沾些鸡汤、肉汤之类的荤腥。
但这类走兽荤腥是千万不能给它碰的。
它不吃，就只能强灌。
为了能快点长头发长指甲，他会按照笔记里的解释，刻意吃一些东西。
接下来又一个问题来了。
暑假过去，他要上初中，可因为考得好，他进了尖子班，是寄宿学校的。
一个月养下来，他和这狗已经有些感情了，也舍不得把它扔下。
于是想了个办法，先去学校踩点。
然后把它放书包里，带到学校，拴在角落。
学校操场边缘靠墙是一圈绿化带，那里平日不会有人去，就放在这里。
学校里没有河，没有田野，只能捉蜈蚣，蜘蛛，蛤蟆和乌鸦。
为了养这狗，他学业都没多少心思，成绩下滑，一月要被叫两次家长。
回家后，挨揍已成家常便饭。
初二时，那本笔记本被发现后，父母又气又怕，认为自家孩子是搞迷信，于是把这东西当着姜渔火的面撕碎后烧了。
两年下来这东西每天翻看，他早就滚瓜烂熟。
只是这东西烧了后，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无聊时只能翻看那本医书。
再后来，父母看他死不要好，烂泥扶不上墙，便也懒得管他。
他也知道不好，可投入太多，放弃舍不得。
而且这狗越养越有灵性，仿佛可以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很难得。
狗一样就是三年，矛盾爆发是在中考前后。
那是父母老师最后一次劝他，打他，骂他，恨铁不成钢。
可这时就算想要放弃都完了，没回头路。
出成绩那天，他本来自己回家的，因为要带狗，结果父亲忽然来把他接走。
这狗只能暂时待在学校。
到了家里，父母让他去读技校，他的答案是出去找工作。
“你为什么就不听呢，我们是你爸妈，会害你吗？”
父母近乎用哀求的语气急红着脸吼出这话。
“我读书上学也是浪费。弟弟成绩好，一起供他读大学，我工作至少也能减轻家里的负担，这不好吗？难道你们觉得我是在拖累家里？”
说这话时他内心压抑，但是态度上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自从一边上学一边绞尽脑汁养狗开始，他已精疲力竭。
整个人忙里忙外早已老成，说话做事都比较温和，比一般人要耐心得多。
父亲沉默后，突然指着外面喷口水大吼，边说边拍桌子。
“你去！你他妈去！你能做什么！我看你能赚几个钱！”
姜渔火听完，默默地往外走。
“你走！你有本事不要回来！”
父亲大吼中，姜渔火内心腾地生出一股火来。
他拽走书包，毅然决然出门。
远在几公里外学校的狗，原本安静趴在地上，忽然腾地站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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