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马不停蹄地赶回丰都,一路上丰都的消息不断传来。
穆温传信:“皇姐,御史台联合名上奏,弹劾洛霖大将军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已提供赃物证据和军中往来信件,姑父因避嫌未过问,左右相以证据不足暂且搁置,并让洛霖将军暂且休沐,未夺其权,朝中争论不下,望皇姐早日归朝,破此迷局。”
洛韬传信:“户部尚书卓高风和吏部尚书乔鹏程提交证据给御史台,御史台联名上奏,且依据证据,洛霖在几大商号确有金银珍宝无数,但与商号往来之人非洛府之人,亦非洛霖及其身边之人;结党营私乃是军中正常往来信件,不足为据;另有一女子状告洛霖强抢民女,始乱终弃,杀子弃妻,是边城人士,风月场所女子。此女名为肖红玉,因家道中落流落风尘,后被洛霖所救,有洛霖为其赎身为证,有些麻烦,尚能应对,你不必担忧。”
洛霖传信:“清儿,想必朝中之事你已知晓,不必担心,尚能应对。”
穆清看过信件,已有应对之法,都是些无稽之谈,尚无实证,那名女子是有些麻烦,不知是起了歪心思还是被人所迫,但不论如何,她能擅自入丰都,身后必然有人,倒是一个突破口。卓高风和乔鹏程在此时发难,不知是被人利用还是本身就有问题,倒是应该好好查查。
次日傍晚,穆清一行终于回到了丰都,穆清没有着急着处理洛霖之事,而是先过问了穆温和穆衍两个人的功课,了解了枫溪之事的进度及离开的这段时间包括近几年朝中大事及六部情况,一夜未眠。
早朝穆清如常上朝,坐在穆温下首的位子,冷眼看着朝中众人为洛霖之事争论不休,无外乎一波人认为洛霖其身刚正乃是被诬陷,一波人认为应当严查,却也没有人敢直接得罪洛家和穆清,直到他们口干舌燥,争论之声方才静了下来。异口同声地来了句:“请君上,公主殿下定夺。”
穆清慵懒的声音随之传来:“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未免朝中诸位说本宫偏颇,不如今日就在这大殿之上将事情审个清楚,来人,将所有有关涉案人等一律带上殿来。”
穆清在回来之前,已派人保护那些所谓的证人,他们必然以为穆清需要了解事情真相,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方才会插手此事。但穆清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在早朝开始前,穆清已派韩斌将人带进了宫中,由城卫营看管。洛霖也被穆清请进了宫,在殿后等候。
“君上,公主,人已带到。”韩斌行礼回话。
穆清仔细看过那名女子,颇有几分姿色,难怪能被人带来于此。但穆清没有先问那名女子,反而问起了几家商号的人。
“两位掌柜的看看清楚,在你们商号存放金银财宝的是否是洛将军或者是他旁边的副将。”穆清指着洛霖和洛铭问道。
两位掌柜的何曾见过如此大场面,其中一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结结巴巴回到:“草民吴阿宝回公主话,这两位贵人草民从未见过。”
另外一位也看过之后回到:“草民丁安回公主的话,草民也从未见过。”
穆清拿出账册,指着记在洛霖名下的几笔问道:“那这几笔是何人所存?数额如此大,且含珍宝,你们该是见过本尊才是,否则又岂敢手下这些东西?”
吴阿宝回到:“公主,按照惯例,来历不明的钱财商号肯定是不收的,但是那夜来的几个人个个会武,且自报家门说是辅国大将军的人,谁人都知辅国大将军如日中天,我们开罪不起,只能照例存下。”
丁安随后也回到:“公主,我们商号也是如此,即便知道不合规矩,也不得不办。”
穆清已了然于心,事实证明确实与洛霖无关。“账册名录上所记的东西现如今还在商号吗?”
“回公主,都在的。”
穆清漫不经心地继续道:“既然并非洛霖将军所存之物,东西又都在商号,那不如将东西充入国库,两家商号将这笔生意从此抹除,将这两笔生意对应的存票及银票作废,往后谁再敢拿对应存票或者银票来换银子,那么他就是诬陷洛霖将军的人,可直接送往官府,立斩不赦,众卿家可有异议?”
御史台和卓高风,乔鹏程走上前来:“公主,其实若是想知道是否是洛霖将军所存,只需要搜一搜镇国大将军府和护国大将军府,就可还洛霖将军清白。”
“几位爱卿言之有理。”
提议的几人以为还要唇枪舌战一番穆清才会同意,没想到穆清竟然同意地如此痛快,准备好的劝谏之语竟无用武之地,很快他们就知穆清为何如此说了,只见穆清的声音再次传来:“洛霖将军一直为国尽忠,与本宫同进同退。既然洛霖将军是由御史台,户部和吏部联合弹劾,那你们何尝没有诬陷之嫌,公平起见,一起查吧!包括办公衙门。永昌侯(韩斌)带城卫营去查护国大将军府和镇国大将军府,荣王(穆衍)带禁卫军去查御史台各府,禁卫军统领夏连明,副统领武世兴各带一队去查户部和吏部衙门及各府中。”
“臣等领命!”
穆清随后又补了一句:“永昌侯,镇国大将军府中姑姑尚在,你小心些,别惊着她,镇国大将军府是本宫亲手布置,别摔坏了东西,与本宫的公主府仅一墙之隔,如有必要,也可查看,别摔坏了东西。”
四人领命离开后,穆清和穆温商量道:“君上,此番查看时间必然不会短,朝中众臣不乏年迈之人,不如让御膳房拿些点心茶水可好?”
穆温见状命令内官去传膳,他知穆清能提出来必然是早有准备,只待他一声令下,东西就能送过来。“今日早朝时间颇长,众爱卿可席地而坐,直至早朝结束,后面的审理还需皇姐代劳。”
穆清行过揖礼后继续道:“这位姑娘,说说你又是为何而来?”
肖红玉不愧是个聪明的,眼见御史台和吏部,户部皆因穆清一句话遭受无妄之灾,一时间有些害怕,身体有轻微的抖动,穆清问过话后,肖红玉却陷入了平静,虽然是跪伏于地,穆清却看出了一丝坚韧。
“民女肖红玉回公主话,民女状告洛霖将军强抢民女,始乱终弃,杀子弃妻。”
穆清给过她机会了,可惜肖红玉丝毫不领情,此刻穆清已然知道肖红玉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入镇国大将军府,摆脱她的凄惨生活。
穆清轻蔑地看了肖红玉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抬起头来!”
穆清从肖红玉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慌,还有羡慕和不甘,穆清更能肯定心中所想。穆清一步步地走到洛霖身边,问到:“洛霖将军可认得眼前的女子?”
“不识。”
洛霖简短而又坚定的两个字,让肖红玉眼中一闪过恨意。洛铭补充到:“公主,此女子是边城的花魁娘子,大约是三年前公子初到边城驻守,为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所以去城中走走,途中遇到怡红楼有人在喊救命,公子便命我去查看,正是肖红玉在求救。后来她说她原本是商户之女,后来家道中落,沦落风尘,此前一直是卖艺不卖身,却遇到了不守规矩的客人,求将军救她一命,将军心善,便为其赎身,后我带她去了岳阁,并把她安置在岳阁。
一个月后,肖红玉找到府中,说是愿为奴为婢陪在公子身边,以报相救之恩,公子以府中无女眷拒绝,并给了她些银子,让她离开了,并嘱咐府中护卫和军中众人,凡女子,皆不可入内,此后就再也没见过她。至于她所说的强抢民女,始乱终弃,杀子弃妻都是无稽之谈,将军连她长何模样都不知道。”
穆清已了解事情的始末,修长的指甲挑起肖红玉的下巴,眼中尽是不屑。“你呢,可有何辩解?或者说你是想让洛霖将军伏法还是将你收入府中?”
肖红玉听到穆清的话,似乎燃起了希望,立刻梨花带雨道:“民女知道洛霖将军身份贵重,与之婚配女子必然人品贵重,家世才学一流。民女有自知之明,只希望能陪在洛霖将军身边,哪怕为奴为婢也好,后半生也能有个依靠。”
穆清原以为肖红玉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如此沉不住气。“你不怕入了府中会香消玉殒吗?”
肖红玉有些害怕,“公主,我并非官宦之女,家中也无父母兄弟,一介孤女而已,若是后半生能有个依靠,过往种种,又何须计较,当下最重要不是吗?”
穆清转身回到位子上,神色威严道:“本宫犹记得以前在护国大将军府之时,洛霖将军的院子从未有一女使女眷,且不允许除姑姑和本宫以外的任何女子进入。后搬入镇国大将军府中亦是如此,就连府中浆洗,厨房都是男子,在边城的府邸中也从不允许女子进入。众卿家认为此女子所言,是真是假?”
御史台众人听罢额上冷汗直流,只听到穆清的声音再次传来。“至于说镇国大将军结党营私之罪证,夜莺,传给各武将看看,是军中正常往来信件,还是结党营私之罪证,让各位武将分辨分辨。”
文臣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对军中之事不了解,但武将却是知道的,若是这些信件能算做是结党营私,那么朝中各武将都难逃罪责。军中讲究上行下效,令行禁止,上下同心,若是军中如朝堂一般尔虞我诈,那么燕国危矣。
众人看过之后回到:“回君上,公主,这些都是军中正常往来信件,若是御史台和吏部,户部不相信,可从各府查看,我们愿与镇国大将军同罪。”
此时韩斌来报:“回君上,公主,护国大将军府和镇国大将军府并无异常。”
穆清漫不经心道:“御史台,吏部和户部构陷忠良,念及法不责众,御史大夫董海超,吏部尚书乔鹏程,户部尚书卓高风革职查办,其下所有官员官降一级。肖红玉攀诬护国大将军,赐白绫。”
肖红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不甘,嘶吼道:“你们,上下包庇,官官相护,朝堂尚且如此,百姓又岂能独善其身。”
“夜莺,让她闭嘴。”穆清再次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肖红玉,“朝中何须针对你,忘恩负义之辈,你也配?来人,传御医。”
穆衍来报:“皇兄,皇姐,御史大夫董海超家里搜出一批黄金,家中一整面墙,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董大人的俸禄,包括手中的田产铺面,也没有如此多的钱财,若是正儿八经的手段得来的,也用不着如此费尽心机地藏着,可见来路不正,另搜出一本账册,与黄金的数量吻合,账册所记载的珍宝尚未找到,禁卫军副统领文祖岳尚在搜寻中,我先一步回来禀报,这是账册。”
穆清看过,将账册传给穆温及左右相,洛韬一一看过。董海超见状已跪伏于地,却不敢分辨半句。
御医来到殿中,是本朝妇科圣手,专门侍奉后宫嫔妃生育。
“胡御医,给她看看。”
胡御医把过脉后回禀:“回君上,公主,此女子在十个月前及两个月前曾堕过胎,此后怕是再难有孕。”
穆清笑意更甚,御医的话更确认了洛霖的清白。“本宫犹记得十个月前本宫与洛霖将军尚在浴血奋战,两个月前洛霖将军尚在丰都,而肖红玉却是最近才入的汴京。本宫原本体恤你同为女子,不想为难,既然你不要体面,那就改判为腰斩。”
禁卫军统领夏连明来报:“君上,公主,臣在户部尚书卓高风大人家里搜出一间密室,里面有一叠银票及存票。”
禁卫军副统领武世兴报:“君上,公主,吏部尚书乔鹏程大人家中卧室床为中空,臣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盒子,也是银票和存票。”
穆清将两个盒子交给左右相查看,两位大人一一对过,左相报:“君上,公主,从两位大人家中搜到的与两个商号提供的账册一致,可以肯定是合谋诬陷。”
穆清反问:“那依两位丞相之见,蓄意构陷朝中栋梁,该当何罪?”
右相素有刚正不阿之名,义正言辞道:“洛霖将军为燕国驻守边疆,开疆扩土,却被小人蓄意构陷,依律当斩,府中大量钱财来路不明,有贪墨之嫌,两罪并罚,累及家人。”
“顾丞相言之有理,就改判户部尚书卓高风和吏部尚书乔鹏程满门抄斩,祸及三族。御史大夫董海超未经查证,助纣为虐,贪赃枉法,诛连三族。”
此言一出,不是没有人有异议,却不敢提,且不说洛韬掌管禁卫军,城卫营十万将士,洛霖掌管南军二十万,穆清掌管东军三十万,洛家人手握军权,又有军功在身,上有穆清相护,众人知道若是身后无人,吏部和户部不敢招惹洛霖。所以穆清如此安排,众人不敢有异议,怕祸及自身,被认为同党。
果然穆清再次开口:“刑部查查他们三人背后之人。本宫自幼长于洛府,洛府众人是什么样的秉性,本宫再清楚不过,若非避嫌,本宫会直接灭了他们满门。之所以像今日一般浪费时间,不过是为了让你们看看清楚前车之鉴,往后若是胆敢有人诬陷,祸及九族。若是要把洛家落下马,不如先杀了杀了穆氏全族,或者拿出确凿的证据,而不是如今日一般儿戏,作茧自缚,累及无辜。”
一场闹剧曲终人散,穆清留下穆衍,左右相和洛韬,洛霖一起用膳,身为帝师的明珏亦在其中。
午膳开始前,穆清起身鞠躬行礼。“姑父,兄长,此番无妄之灾皆因为国尽忠,惹人嫉恨而起。姑父驻守边疆三十载,卫国未进一步,护卫边疆百姓免遭战乱之苦。兄长先夺卫国雍州,再夺齐国兖州,为燕国开疆扩土,被两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此番还要被奸人诬陷。”
穆清说完斟了杯酒,“穆清治下不严,第一杯酒向姑父,兄长赔罪。”
说完穆清一饮而尽,再斟了杯酒,“第二杯酒,我代燕国百姓和穆氏阖族感谢姑父,兄长及全军将士保家卫国。”
穆清再次一饮而尽,再次斟了杯酒,“第三杯酒,我感谢自父皇驾崩以来为朝廷鞠躬尽瘁的各位大人和尽心为我两位弟弟传道授业的明珏公子。”
“公主谬赞,此乃为人臣子之本分。”
穆清举起酒杯,“这杯酒大家共举杯,祝我燕国在君上的带领下繁荣富强。”
四杯酒下肚,君臣和睦地用完午膳,各尽其职。
明珏与洛霖许久未见,一起在亭子里歇脚,穆清处理完事情,找了过去,临靠近之时,穆清听到了明珏的声音。
“洛兄,你这个妹妹倒是聪慧,知道如何笼络人心,今日当着两位丞相的面,这三杯酒下去,算是收服了人心。在朝堂上快刀斩乱麻,一出抄家为你洗脱罪名,找出了他们三人的罪证。我猜她早知他们三人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今日借此机会拔了毒瘤,又不落下话柄,确实高。”
洛霖神色温柔了起来,摆弄着棋子。“她确实聪慧,早在君上即位之初,朝中上下就已被她秘密查探过一番。此番卓高风和乔鹏程兵行险招,其中哪能没有她的手笔。”
明珏笑着落下棋子,堵住了洛霖的去路。“不论她怀疑谁,却永远会对你深信不疑。你们有何打算?听闻你婶婶为你相中了丰都双绝之一的顾言。”
洛霖落下一子,另辟蹊径。“我早已心有所属。”
明珏把玩着棋子,迟迟不落子,直到与洛霖四目相对,明珏方才落下一子。“我有幸见过顾言小姐一面,一见倾心,既然洛兄无意,我就不用担心要与洛兄一较高下了。我虽有些虚名在外,但洛兄却是实打实的功绩,若是与洛兄相争,我还真没信心。”
洛霖放下手中棋子,盖上盖子,不由地打趣道:“明珏公子竟还有妄自菲薄的时候,当真是稀奇。我所倾慕之人已久等,我们改日再手谈一局。”
穆清知道洛霖早已发现了她的身影,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扰了两位公子雅兴,倒是穆清的不是了。”
“公主言重了,今日我心不在此,在下告辞。”
看着明珏远去,穆清才放松了下来,“兄长,我们出宫吧!”
马车里,穆清靠在马车上,连日赶路,再加上一夜未眠,今日耗至午后,着实有些累了。
“兄长,朝局新定,就有人迫不及待,此番快刀斩乱麻,许多事情来不及细查,让兄长受委屈了。”
洛霖拉过穆清枕在他的腿上,为穆清按着头。“哪有什么委屈?此番清儿处理地如此果断,倒是以后都不用担心再有人轻举妄动了。你累了就好好歇会儿,太医说过,你的身子,经不住虚耗。”
“兄长,我不累。此番顾家之行,倒是有了意外收获。顾昀新教了我一套剑法,他和孟旭又特训了我几日,我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洛霖拿穆清无法,只得宠溺道:“好,你不累,闭上眼睛,我为你按按。改日再与你切磋切磋,看看你武艺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穆清刚闭上眼,就在洛霖的按摩下睡了过去,洛霖笑而不语,只有对着穆清时,洛霖才是真正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洛霖轻声自言自语道:“我刚才与明珏的话想必你听到了吧!我早已心悦于你,若非怯懦,岂会放任你远嫁齐国?如今老天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你逃不掉了。”
穆清眼角滑落泪珠,往洛霖怀中蹭了蹭,“洛霖,待朝中安定,我们归隐吧!到时候我们找一处僻静之地,盖两处竹楼,院子里种上我们喜欢的花草和果树,我们过上闲云野鹤般的生活。闲暇之时就四处游历,看遍大好山河,领略风土人情。”
听着穆清对未来的畅想,洛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悸动,紧紧地将穆清抱在怀中。“好,我们归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