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后的场景洛清洛霖始料未及,穆温,穆衍两位皇子亲自相迎,百姓一片欢腾,都在传诵着洛清的功绩。
可是这样的捧杀背后隐藏着的的阴谋才是洛清所担心的。这一战虽是洛清主动求和,却也夺回了失去了城池,没有人知道洛清是如何做到的。
此战于江山社稷而言算不得败,对齐而言也算不得胜,毕竟齐耗战许久一无所获。
可是洛清却在这一刻清楚的明白,这一战齐不仅胜了,而且是完胜。
燕国没有机会在齐整理内政的时候横插一脚,燕国自己也会陷入内政混乱之中。
郑昌筠叛国之事虽然军中人尽皆知,但洛清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如今郑昌筠已死,宁侯府势必会把这笔账算在将军府头上。
朝中蛀牙尚未浮出水面,这便是将军府又一个潜在的敌人。
此番洛清锋芒毕露,众臣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护国大将军府如此一人独掌大权,而让将军府更上一层楼。
世俗的眼光总对女子有诸多苛刻,这些自命不凡的男子又岂会甘愿拜在女子脚下?
穆温,穆衍两位皇子才学虽不如洛清,却也是皇室正统,才学谋略无一不是名家教导,身后不乏追随者。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燕帝也没少扶持穆温,穆衍两位皇子。洛清不死,这场权力倾轧的漩涡便无可避免,这便是齐珺给予洛清的抉择。
果然不出洛清所料,不过短短几日便流言四起,将军府人人忧心如焚,反观洛清却气定神闲,独自一人摆弄着棋局。
洛霖此番前来是想探底,想知道洛清到底做了什么准备,但看到洛清摆弄的棋局,瞬间明白了。
原来洛清的气定神闲不是因为胸有成竹,而是因为别无选择。
“清儿可有破解之法。”
洛清并未言语,微笑着将一枚落下,棋局瞬间发生了变化,原本两难的必败之局,因为另辟蹊径,着眼于细枝末节而变得活了起来。
“大哥以为如何?”
洛霖叹服于洛清的稳重机智,立于危处却还能处变不惊,如今的洛清成长的很好。
洛霖愈发肯定,若是洛清掌权,燕国定能成长为与齐并行的强国。
“既然清儿如此肯定,大哥便送你一礼。”
“家里人都在为清儿忧心,你们却还能气定神闲的在下棋。”洛梵慌张地走了过来,看到两个智囊如此淡定,洛梵莫名地也安心了许多。“宫里来人了,君上召见。”
洛清洛霖相视一笑,便明白了各自所应承担的部分。洛梵不明白两人是何意,只见洛霖拍了拍洛梵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该成长了。”
朝堂之上众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宁侯郑锐更是指责洛清为排除异己,杀害郑昌筠。
一时间朝堂之上暗潮涌动,众臣唇枪舌战。只见护国大将军洛韬气定神闲,仿佛众人弹劾的对象不是洛家之人一般。
争吵许久,洛韬也没有掺和之意,到时让幕后之人有些意外。众人争执无趣,倒是一时之间安静了许多。
直到洛清洛霖到来,这份安静才被打破,众人再次陷入争执之中,然洛清、洛霖却似局外之人一般在旁看热闹。
良久,争执之声再次弱了下来,此次早朝时间颇久,许多人早已唇干舌燥。此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洛清,将她推了出去。
“洛小姐与洛将军此刻就在殿中,何不听听他们二人之言。”
洛清被人突然点到丝毫不慌,走上前去行礼,随后道:“终于有人想起来要问问洛清这个当事人了吗?”
众人当即面上难堪,只见洛清毫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众位大人指控洛清的无非就是两点,其一洛清铲除异己,杀害宁侯府的小公子;其二洛清为掌权与齐帝秘密交易,不知洛清所言可对?”
郑锐听罢恭敬行礼,“请君上下令彻查此事。”众臣附议,一时间剑拔弩张,反观洛清洛霖却似没事人一般。
“洛清,你可有要分辩的吗?”
洛清行过礼后方才回话:“回禀君上,请容许洛清带一人入殿,宁侯的疑问便可迎刃而解。”
燕帝深深地看了洛清一眼,随后沉声道:“准。”
随着殿外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众臣神色各异,最激动的莫过于郑锐,因为由远及近之人正是他的儿子郑昌筠,在别人眼中已经死了的人。“臣拜见君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此疑问的不止宁侯一人,所有人都充满好奇地看着郑昌筠,等待一个真相。
“禀君上,那日齐军攻城,臣本欲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却被人暗中偷袭后迷晕。
臣醒之后便看到,那贼人扮做臣的模样,欲大开城门,与齐军里应外合,却被洛将军及时发现,将那贼人斩于马下的场景。
那贼人本欲将罪名推在臣身上却不料洛将军能处置的如此坚决。之后那贼人的同伙欲除臣而后快,挑拨宁侯府和将军府的关系,置洛清将军于死地。
是洛清将军及时出现救了臣,并将其余贼子一并斩杀,才救了臣一命,而洛清将军与齐恒王一战本就身受重伤,若非救臣,也不会伤的更重,几乎丧命。
后洛霖将军恐臣引来追杀,故秘密将臣安排在一处养伤。
臣在归来途中听闻坊间流言四起,多对洛清将军不利,故而快马加鞭,才赶得及证洛清将军清白。”
洛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郑昌筠倒是聪明,这般说法既撇清了他的叛国之罪,又为已经死去的郑昌筠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否认了洛清杀害郑昌筠的事实,却又对洛清是否与齐帝秘密交易之事闭口不提,避免了授人以柄的尴尬,处事极为小心谨慎,与之前判若两人。
若是郑昌筠为洛清秘密交易之事有只字片语都会使局势逆转,郑昌筠所言便会引起怀疑。
原本留下郑昌筠只是为了调查他幕后之人,郑昌筠唯恐叛国之罪落实,早已安排了替身,洛清只当不知,将计就计,将郑昌筠安排在营房之外养伤,派人跟随左右,美曰其名保护,如今看来倒是让这件事情简单了许多。
燕帝看到洛清如此干净利落地便解决了一大危机,心感甚慰,当即神色缓和了许多。
洛清看到燕帝舒展的眉头心中别样的滋味蔓延。
虽说此事燕帝从头到尾没有对洛清表现出任何袒护之意,却也未对洛清和谈之事提出任何质疑。
他眼底的担心不似作假,虽然不能叫他一声父皇,洛清看着略显疲态的燕帝还是有些心疼。
洛清失神之际,燕帝已经对郑昌筠一案盖棺定论,郑昌筠学艺不精,险置燕军溃败,官降一级,罚俸三年。宁侯听信谗言,使洛清蒙冤,有失察之过,着罚奉三年。
这样的惩罚更多的是安抚,也是在为洛清铺路,洛清又岂会不明白燕帝的苦心,只是这番苦心终将会被辜负,她已时日无多。
在这样的场合下总有人不合时宜地提起交易之事,洛清这才回过神来,被人一再挑衅的感觉真的很不好,穆清反问道。“这位大人,你可有亲眼所见洛清与齐帝之间的交易?”
那人一时语塞,洛清不给其反应的机会继续追问:“这位大人可有证据?”
那人被洛清追问地头上细汗密布,洛清不容其有半分喘息之机,“既然大人既没有亲眼所见,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岂非污蔑?”
殿内气氛突然变得微妙,洛清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一大麻烦,若是今日两件事情都让洛清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那么洛清作为皇位继承人无疑是令人信服的,她也凭借此次辩驳得到许多人的追随。
“请问……”
左相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洛清,众人皆知洛清是公主可洛清从小养在洛府,燕帝并未封其为公主,贸然称为公主不合适。
虽洛清此番以智谋取得胜利,可洛清并未军衔,称为将军亦不适合。洛清名义上虽为洛府小姐,左相却不敢称其为洛小姐。
一时之间左相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硬着头皮称洛清为姑娘。
“姑娘可否告知我等,姑娘是如何兵不血刃又让齐军无条件撤退的呢?我等虽为人臣,却无法为君分忧,望姑娘能指点迷津。”
一直冷眼旁观的左相突然发难,一番话看似谦虚实则步步紧逼,比之其他人倒是高明了许多。
一开口便言明洛清并无一官半职却妄图插手朝廷之事,这招釜底抽薪将事情拉回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地方。
那便是洛清的身份,洛清不过是官家女子,为何能上战场,指挥士兵,代表燕国谈判。
看似对洛清的紧逼,同时却又提醒了众人洛清的身份,看似逼迫洛清,实则是为洛清积攒威望。
难怪左相能两朝不倒,除了其确有才华,能明哲保身,懂时势以外,更重要的是察言观色。
很明显燕帝不希望洛清出事却又很想知道洛清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所以左相方才适时询问。
洛清眼神一扫而过,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洛清能给出一个答案。洛清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了所有人一个问题。
“敢问诸位大人当时直至今日齐国局势如何?若战这天下的局势如何?百姓又当如何?
洛清主动提出和谈给了齐国一个台阶,于燕齐两国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况且我与齐和谈不仅是休战,更有重开边市,互通商贸之事。
燕齐本就是友邻,但在早些年因为时局动荡,匪寇横行才不得已关闭边市。
如今燕齐联姻,重开边市已是必然之事。那三座城池与其说是归还,不如说是两国之间互通商贸,友好交往的桥梁。”
还有一点便是这三地所有与齐国往来的商贸,齐国都要多占一分利。显然这话不能此刻说,否则会增加朝臣攻击她的借口。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他们把注意都放在齐国强大的军力上,却忽视了齐国的内部因素。此战若是齐能以迅雷之势攻破燕国防线,直达燕都或许燕会成为历史。
可是燕国有不逊于齐国战王的人才洛霖,致使齐久攻不下,那时燕齐两国便不可能再战,只是看谁先低下头。
而洛清却以一种合作之势打破僵局,既保全了两国颜面,也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穆清说完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攻击穆清却不能将人一举击溃,如此莽撞便想击溃一个未来的掌权者,实属不智之举。
“清儿长大了,懂得为朕分忧了。此事到此为止,日后再有人胆敢提及,朕定斩不赦。无事便退了,洛霖洛清留下。”
皇帝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想一探究竟的心,最终洛清的身份也并未恢复,想必燕帝自由考量,他人无从得知。
洛清也乐得自在,虽身负责任,那个位置,洛清却从未肖想。
“清儿,你对你的两个皇弟怎样看?”
待所有人走后燕帝屏退左右,殿内只余他们三人,燕帝这才切入正题。
洛清如今成长的很好,却始终欠缺历练,离那个位置还有些远,即便为官也很难生存下来。
她太过仁厚,没有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之人圆滑,一不留神便会翻跟头,尚需历练。
洛清一怔,她不知燕帝这是何意,但该答的话洛清却不得不答。
“回父皇,两位皇弟皆有名家教他们文韬武略,又在父皇身边时时耳濡目染,自能为父皇分忧。虽他们皆出自贵妃宫中,没有经历过风浪,处事之上还有些欠缺,但稍加历练想必不会令父皇失望。”
燕帝明白皇室何曾有过父子兄弟,洛清不信任他对他有所保留是应该的,可是燕帝时日无多,没有时间慢慢培养他们二人了。
可是燕帝又不愿勉强洛清,只能无奈地叹息。“重开边市之事便由你全权负责,洛霖从旁协助,齐国使臣齐珩明日便会到达丰都,你们全程陪同。朕乏了,退下吧!”
洛清看着燕帝疲惫的样子很是心疼,她多想像别人一样在父亲怀里撒娇,可是燕帝对她寄予厚望,洛清又岂会让他失望。
但是为帝之事洛清不能,此例一开便会人人效仿,毕竟权利的巅峰会令众人着迷。那时燕国便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之中,燕国便再难长久。
洛清看着燕帝已经斑白的鬓角百感交集,许多话在心中藏了许久却难以表达,最终只化作一句隐忍的爱:“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走过两步之后洛清又回过头来,鼓足所有勇气做了她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抱着燕帝泪眼朦胧,声音有些许的哽咽,强压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父皇,清儿定不负父皇所托,不论是哪位弟弟登基为帝,清儿定当全力辅佐,不会有丝毫异心。清儿擅自做主,以让利一分的代价收回三城,还望父皇恕罪。”
燕帝也不在意,此事当时就已交给洛清全权负责,况且洛清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无妨。”
见燕帝并未怪罪,穆清直言,“此番互通边市之事便交给两位弟弟,他们若要掌权,总得有些威望才行,清儿会从旁协助。
此番归朝将军府又添一功,此时不宜再有所功绩,还望父皇不要让将军府插手其中。父皇你要保重,清儿希望你能送清儿出嫁。”
不知为何洛清的心中总有些悲伤的情绪蔓延,抑制不住。
燕帝终于尝到了久违的父女情,从五岁洛清离开之后时隔十三年终于又有了这样的体验。只是穆清可以任性的说自己不要,燕帝却不得不把担子放在穆清身上。
“为帝之事你且考虑,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父皇看在眼里,你的能力尚在他们二人之上,在你手里,燕才能有与齐抗衡的能力,且你若是要护洛氏一族周全,必得走到权力巅峰。”
“父皇,穆温和穆衍已经长大,他们身后不乏追随者,今日清儿事情虽然办的没能让人挑出毛病,但身后却是没有拥戴者,若是清儿掌权,势必会导致朝堂之上分派抗衡,为了各自所拥护之人及他们自身的利益,朝堂之上会陷入内斗,这样的结果不是清儿想要的。”
洛清何尝不知燕帝所言非虚,可是为了护住洛府,让朝堂陷入内乱,实非明智之举。
“清儿看问题太表面了,一旦他们二人登基为帝,依你的身份和洛氏之间的关系,还有洛氏手中的三十万大军,你认为你们还有活路吗?依你的能力,燕国在你手中才是最好的。”
父女二人僵持不下,看着燕帝苍老的容颜,洛清不愿再争论,“父皇容女儿再想想。”
燕帝没有给洛清拒绝的机会,“父皇这就拟旨,恢复你公主的身份。你在洛府住的久了,想必不愿被这宫墙拘束,公主府早已筹备好,一应俱全,皆是按照你的喜好而建,你出宫便去看看,有什么短的缺的便向父皇开口。皇宫可随意出入,记得时常进宫陪伴父皇才好。”
果然燕帝一直关注着洛清的成长,近卫她是第一次见,想必已在暗中保护了许久。
也是,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若非爱到极致,唯恐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又岂会将她寄养在将军府。
教养洛清的夫子,师父无一不是名家,燕帝用心良苦,洛清心中感激。此番出入朝堂,恢复身份本就是必行之事,也能免洛府受她牵连,洛清欣然受命。
“以后清儿日日进宫请安,父皇到时候可不要嫌清儿顽劣才是。”
燕帝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能得子女相伴是为人父母者的期盼,只是宫中凶险,洛清既然无意争权,自然便该远离才是。
“你要移府,又要协助与齐商贸之事,诸事繁杂,可别累着。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吗?我让太医配了些药,你出宫时带上,养好身子,来日方长。”
洛清眼中带泪,却强忍着不愿流下,笑道:“清儿无碍,父皇莫要担心,那些毛贼,哪里是清儿的对手,还不是三两下就打发了。有父皇庇佑,寻常毛贼哪近得了清儿的身,所以父皇要长命百岁,这样清儿便能一生无忧了。”
“长命百岁?那不成老妖怪了?不过为了清儿能一生无忧,父皇努力活得长长久久。”
燕帝许久没有如此开心过,更让他开心的是洛清出落成了一个智勇双全的姑娘,如此他即便是闭上双眼,也可安心了。
“那我们便说好了,父皇要健健康康地,清儿还要承欢膝下呢!”
“洛霖还在呢,你也这般不知羞。”洛清这才红着脸走开,燕帝见状便知或许洛清已然动了芳心。
“清儿已然及笄,也该早日搬离将军府,以免外人闲言碎语。我们虽是皇族,却也不可恣意妄为,多少朝代的基业毁于皇族不能自律,我们当谨记教诲。我虽知没有一个朝代能够千秋万载,但至少在我辈手中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便是心之所愿。”
此刻的洛清眼睛中放着光亮,心中的幼苗已然成长为参天大树,不可撼动。“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只要洛清在一日,我燕国百姓定会安稳富足一日。”
燕帝虽宠爱洛清,却也是个守原则之人,不会任由洛清胡来。“你先出去四处走走,父皇和洛霖有些事情要谈。去见见你的两个弟弟,多多教导教导他们,燕国的未来便寄予你们姐弟三人了。”
看着洛清离开的身影,燕帝陷入沉思,洛清此番言语处处避权,又一心为将军府筹谋,为免将军府功高震主,得皇室猜忌。
这般谋略,虽未涉朝堂,却也颇具城府,假以时日必可成大器,奈何她无心于此,否则燕国将来未必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