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今日收获颇丰。”洛霖早已在回城之路等候多时,一袭白衣,举手投足之间藏不住的优雅,在这样一个简露的茶棚间显得格外醒目,像洛霖这样的翩翩公子,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他一人闪着光亮。洛霖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声音透着温柔。
“兄长久等了,”穆清下马坐在洛霖身边,很自然地接过洛霖递来的茶盏,这是她所喜爱的云雾,尝过许多人烹调的茶,却只有洛霖的手艺让穆清记忆犹新,每每享受之至。
“兄长的手艺愈发精湛了,恐怕以后这云雾我不得不舍了。”尝过了洛霖的手艺,其他人的手艺哪还能入得了口?
“既是清儿所爱,又怎能轻易舍弃?齐国不乏善茶艺之人。”齐珩由远及近,面上的疲惫依旧还在。
回到驿站刚刚躺下,便听闻洛霖去了军营的方向,原本在穆清的心中,洛霖就有很重的分量,即便是穆清不承认,但他们之间的关心早就露出了端倪,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如今齐珩已经明白了他对穆清的感情,又岂会不介意洛霖与穆清之间的过往。只是他已经在穆清的生命中迟到了十八年,如今只能处处先洛霖一步,早日占据穆清的心,齐珩有这个自信不输任何人。
穆清微微轻笑,算是承了齐珩的情。但已经烙印在心里的那个味道,不论过去多久,无论是否会被超越,依旧会经久不散,连带着那份深藏在心底的眷恋。
洛霖笑而不语,即便穆清什么也不说他也能感受到穆清心底的炽热,他们之间的感情无需言明,无需修成正果,只要曾经拥有过便已是美满。
他们都是极其理智的人,况且通过上次与燕帝的交谈,洛霖也明白了皇室的所谓真情都是在不触碰权力的情况下。
穆清在燕国内不论嫁与谁为妻,都难逃一死的命运,皇室之中的亲情永远都很脆弱,若穆清一直在将军府中无忧无虑地成长,他们的结局也不会如此,只能说造化弄人。
看到穆清和洛霖如此默契的样子,阳光撒在他们身上像极了一对金童玉女,眼中含情,眉宇间带着幸福,仿佛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齐珩心底有些吃味,这样温馨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在这一刻,齐珩动了杀了洛霖的心思。但他明白,洛霖不能死,否则他和穆清之间也不会有好的结局。
齐珩同样也很明白,他和洛霖之间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齐珺的野心他很清楚,这并不会因为燕齐两国的联姻而放弃。若真有两国兵戎相见的那一日,那时,穆清你的心底会希望谁赢呢?
突然齐珩有些怯懦,相较于洛霖,他也绝非良人,迟早有一天,他会伤了穆清的心。若是一直让穆清误解他,或许那一天来临时穆清心底会好受些。原来不仅仅是洛霖,他和穆清的结局也早已注定。
或许成婚之后便和穆清隐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齐珩知道,若真是那样,齐珺不会放过穆清,齐国也不会成为穆清的安身之所。
看来此番是他冲动了,在听到齐玮求娶穆清之时便慌了神,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被动的局面。
燕国于穆清而言是她的家也是一个温柔的陷阱,齐国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后半生安身立命之所却也同样处处危机。
齐珩追来此处如今却又陷入沉思一言不发,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穆清递了盏茶给齐珩,“珩兄不妨尝尝这云雾可合你的胃口?”
齐珩这才回过神来,接过穆清手中的茶盏,青釉的茶盏配着色泽通透的茶汤,带着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浅尝一口,清冽的香味便在唇齿间蔓延,再加上高超的烹茶手艺,更是锦上添花,齐珩这才明白穆清所言非虚。
“来此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今日是否有幸邀请两位四处走走呢?”最终齐珩还是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化解尴尬,绝口不提云雾之事。
齐珩有如此要求,穆清岂有不允之理,她也绝不可能放任齐珩在丰都随意走动,若是背后监视终究是落了下乘,不若这样相伴来的方便,或许还能发现一些细枝末节之处。
在这丰都之中各处暗探不胜枚举,有些则隐藏至深,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在齐国国都也有燕国的暗探,清不尽,不如放在眼皮底下来的安心。
思及至此穆清的思绪顿时清明了许多,之前埋在卫国的暗探被一一清除,之后再派去之人皆难有作为,听闻齐国亦是如此。
联想到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穆清似乎有些明白了,齐帝和燕帝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那么她是否也是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将军府是否也被牵扯其中,她的锋芒毕露是偶然还是算计?
这些问题蜂拥而至,原本以为她与洛霖是必然的结局,如今看来她的命运早已注定。需要之时她便要摒弃世俗的偏见,为了能不负百姓不负君恩她付出了她最美的年华。如今不需要了,留给她的便是和真心疼她爱她之人分离,离开故土,远嫁他国。
所幸现在燕国需要将军府,所以还有时间为将军府谋划。穆清有些歉疚地看着洛霖,他是否早已知晓,所以才放任她远嫁。
权力的游戏从头到尾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便擅自安排了她的人生,这便是身为皇室子弟的悲哀。这么多年的努力与付出竟都成了笑话。
不知齐珩是有意提醒还是只是为了化解方才的尴尬才提及此事,倒是助她理清了思绪,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许是一夜未眠,神思倦怠,穆清竟然晕了过去,洛霖眼疾手快将穆清抱在怀中。
洛霖心急如焚,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抱起穆清翻身上马,向着营帐疾驰而去,此刻去城卫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于穆清声名无碍。
齐珩紧随其后,他突然发现了他与洛霖的区别,洛霖的目光时刻都在穆清身上,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穆清的异样。
虽然同样的清冷,但对上穆清,洛霖从来不吝啬他的温柔,或许这便是洛霖能俘获穆清真心的原因。
与穆清错过的那些年已经无法弥补,未来的日子却可以真情以待。
幸好军医诊断只是旧伤未愈,所以才会昏迷,休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不愿穆清被人打扰,洛霖起身相送军医和韩斌。
“多谢将军通融,公主恐还需在营中休息些时刻,马车已在路上。”
“如此便不打扰公主休息了,洛将军请便。”说完韩斌便离开了,毕竟军中并不清闲。
终于帐内只剩他们三人,穆清也已清醒,神色清明,已经回到了往日那个沉稳的模样,理智地似乎有些冷血。“兄长,我想回府。”
穆清的请求洛霖从不会拒绝,因为他知道穆清行事颇有分寸,“好,我们回府。”
从头到尾穆清没有看齐珩一眼,这让他有些失落,虽说他们还未成婚,但他已经是穆清的未婚夫,却得不到她丝毫的关注。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齐珩不禁有些失落。
想要关心却不知以何立场,毕竟此时的洛霖身份似乎比他更名正言顺一些。然而齐珩却忘记了,洛霖与洛清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宽敞的马车里齐珩和洛霖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原本为了避嫌,他们二人是该骑马的,却因为穆清的邀请,两人不忍拒绝。
此时的马车中气氛显然有些压抑,洛霖和齐珩照顾着穆清的情绪一言不发,只敢默默地关心,穆清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但洛霖知道,越是这样,此刻的穆清内心越是压抑,她已经习惯了压抑内心的痛苦,永远只以微笑示人。
看着齐珩与洛霖如此关心自己,穆清回了一个淡淡地微笑,“兄长与珩兄不必担心,不过是没有休息好罢了。婚期将近,诸事繁琐,有劳兄长与珩兄费心了。”
“联姻乃两国大事,为的是百姓安乐,不再起战事,自有朝中大臣操持,清儿且安心休养。”
洛霖眼底柔情似水,虽然极力掩饰,不愿在齐珩面前给洛清带来麻烦,但是心底的爱意与担心却无处掩藏,还是被齐珩看了出来。
齐珩不知为何穆清会晕倒,但他明白绝非大夫所言。如今穆清对他不过是朋友一般的情感,尚未完全信任,想必有些话也不愿相告。
想要安慰却无从下手,穆清与洛霖之间的默契倒是让他新生妒忌,齐珩明白,想要穆清眼中有他,尚需些时日。
齐珩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地想要成婚的念头,如今却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娶穆清入门,那样他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怜她、护她、宠爱她。所幸距婚期也不过十日,这几日他还是等得起的。
入府之后穆清婉拒了齐珩的好意,只留了洛霖一人,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该如何言明。最终只化作一句淡淡地疑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兄长,是我想的那样的吗?”
洛霖对此无法评判,毕竟那是她最敬爱的父亲,且穆清即将远嫁,没有这些负担,她会生活地更加快活吧!
“燕帝对你的宠爱我们都看在眼里。”最终还是决定说出这样一句真实的话语,欺骗穆清他做不到,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
穆清已经明了,无论最终的意图是什么,毕竟作为一个父亲而言,燕帝给了她需要的关爱。
只是洛霖,会成为她此生的遗憾。
“兄长,有些话清儿本不能说,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清儿从小长在将军府,受到诸多关爱,因此不愿将军府成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父皇身子不济,恐时日不多,若以后穆温、穆衍难当大任,兄长可取而代之。论谋略,论才华没有人比兄长更合适,燕国需要一个杀伐决断,心怀百姓的君主,光有圣明仁爱是不够的。”
洛霖一时之间心绪复杂,洛家是随圣祖皇帝开疆辟土的功臣,历经几代仍然盛宠不衰,依靠的不仅仅是赫赫军功,还有洛氏最在乎的声誉。
世人皆知洛氏一族对承诺看得比生命还重,人无信而不立,洛氏家训中最为重要的一条便是重诺。
洛氏先祖曾对圣祖皇帝起誓,永不起反叛之心,是以穆清此言令洛霖错愕。
站在大义的角度,他应该答应穆清的请求,以百姓为先。只是一旦真如穆清所言取而代之,那么洛氏赖以为继的信誉势必要被打破,如此一来洛氏将永远背负骂名,即便他真的为帝,也会被世人诟病。他真的要搭上洛氏几代人攒下的威望去成全所谓的大义吗?
穆清明白洛霖此刻的挣扎,她知道是她自私了,可是她不忍燕国的百姓遭受战火,不忍从小保卫的家国被权力的争斗蚕食。
穆清不愿强迫洛霖做出抉择,若是她也会陷入两难之境。“兄长若是不愿,那么若是有天战火蔓延,望兄长竭尽所能使百姓免遭战火。”
“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只听得洛霖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此事是他身为燕国将领不容推卸的责任,即便穆清不说,他也依然会做。
他明白穆清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永远也不愿走到那一步,他不会放弃燕国的百姓。
“你的婚期将近,好好将养着身子,朝堂上有我们,你大可放心。”
最终还是拗不过洛霖的关心,穆清只得好好休息,毕竟洛霖还派了洛铭在此照顾,说是照顾,实为监督,让她及早从燕国朝堂脱离出来。穆清明白洛霖的好意,只能窝在家中认真筹备婚礼事宜。·
既然洛霖不愿牺牲洛氏百年声誉,那么这个恶人就由她来做,之前不处置郑昌筠是因为要查清幕后之人,既然现在已经确认永昌侯府非幕后之人,那么害得洛霖阵前身受重伤,害得穆清不得不远嫁的罪魁祸首,穆清当然不会留。
是夜,穆清悄悄潜入永昌侯府,即便府中戒备森严,但穆清也绝非泛泛之辈,况且还有齐珩和洛霖在暗中相助,穆清早已察觉到了他们,但是穆清不会言明,毕竟穆清没有兴趣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叛国者的命。
夜寒早已将宁侯府的地形图奉上,今夜穆清断然没有独自行动的道理,带着夜寒和夜鸠,避开了守卫,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郑昌筠院中。夜鸠善毒,不用她亲自动手,只需一点迷药便能将房内之人迷晕。
可怜郑昌筠正与舞姬云雨却突然力不从心,倒了下去。确认了郑昌筠的身份,夜鸠喂了他见血封喉的毒药,随后趁着夜色与穆清一同离开,郑昌筠的妻子穆清没有动手,毕竟无冤无仇,穆清没兴趣搞连坐那一套。
果然是没有休养好,不过杀了个人,穆清顿时深觉力不从心,但今夜的一切倒是进行地极为顺利,穆清心底说不出的畅快。
回到府中后,夜鸠和夜寒便已离开,毕竟穆清不喜人作陪,穆清温好酒,淡淡地说了句,“出来吧!”
齐珩和洛霖便走了出来,“清儿身子未愈,为兄有些担心,别无它意。”
穆清自是不会怪洛霖,她知晓洛霖的担忧,“知晓兄长是为了我好,温了壶酒,兄长与珩兄不妨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再回去,免得被人说我苛待了你们。”
“我们这酒还没入口,你就下逐客令了,这可并非待客之道。”
“兄长,你们尾随我一路,又趴在我的房顶,可不是什么正经客人。”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笑着,齐珩看着有着碍眼却又无可奈何,他丝毫插不进嘴。“既然清儿无恙,那我先回驿站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清儿,你早些休息,我和恒王一道出去,免得你出来相送又会受风寒,养好身子,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外面的事情有兄长。”
洛霖知道与穆清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能够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往后她便是齐珩的妻子,洛霖便不能靠近一分。
送走了洛霖和齐珩,穆清饮酒而眠。
休养的这些时日齐珩倒是日日都来,药膳不断,各种新奇的玩意流水一般地进入到穆清的房中,即便是穆清不喜欢,齐珩依旧我行我素。
齐珩认真地想过了,此前的穆清身上肩负着责任,而以后的穆清便不用背负这些,只需要安心地做他的王妃,做些她喜欢的事情。
不论此前的穆清有多坚强,此后的穆清都有他可以依靠。
在齐珩几日的悉心照料下,穆清的伤倒是好全了,近卫和洛铭看到齐珩对穆清如此上心,倒也由得他进出。
每日陪穆清练剑,下棋,看书,夜间齐珩在府外徘徊很久才会离开。穆清听罢也只是淡然一笑便由着齐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