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一战李世民全胜而归。窦建德悔不当初,凌敬、曹氏还有后来的谋士,哪怕听一个人的劝也不至于输掉全部身家。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太轻视李世民这个年轻人了。有勇有谋有胸襟有气度,这是窦建德见了李世民之后的印象。不只是因为他得到了李世民的礼遇,还有他从那些唐军将领谈吐间感受到的,那是一种对主帅的佩服、尊敬、信任乃至依赖。窦建德心想,如果不是王世充,他肯定不会这么快和李世民为敌……
“王世充,我已经败了,就看你的造化了……”窦建德长吁一声。
惊闻窦建德兵败的消息,王世充的心里更是雪上加霜。可笑的是他派出去联络窦建德的使臣长孙安世现在作为李世民的说客站在他面前。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早就没命了。现在呢,王世充根本不敢动长孙安世,因为他不仅仅是使臣,还是李世民的亲戚。
长孙安世说:“陛下,窦建德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窦建德本人也被抓住了,还有您的侄子王琬也被抓了,就在城门外。已经没人能帮您解围了。”
“我去看看”,王世充来到城门上,果然看见城门外窦建德和王琬被唐军押在阵前。周围全是唐军李世民骑着马在后面。洛阳城四周依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回到金殿上的王世充瘫坐在那把杨广曾经坐过的龙椅上,眼神迷离……
长孙安世又说:“陛下,秦王说您如果投降就…就可免一死。洛阳城缺粮已经不是一两日了,城内饿死的百姓也不少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王世充吼道。
武德四年五月初九,王世充打开洛阳城门,率文武百官出城到唐军营前投降。李世民按礼节接受了投降。
辉煌壮丽的紫微宫赫然矗立在洛阳城中,改朝换代带来的权力更迭与交锋并未伤其分毫。烈日的余光穿进金殿映照在明晃晃的中柱上格外刺眼。雕梁画柱蜿蜒盘旋仿佛在仙境中,又好像是空中楼阁,没有根基,一旦跌落凡尘便会万劫不复。
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就好像看见了杨广的穷奢极欲。李世民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宫殿与久经战乱、民不聊生的中原大地格格不入。如此奢侈,焉能不败?金银珠宝贵重可用作银钱。金雕玉砌的宫殿有何用?于是李世民命人焚毁了乾阳殿、则天门等过分华丽的地方。
窦建德被抓、王世充投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渊那里。李渊开心的快要跳起来了。
“得中原者得天下,不但中原是我大唐的,河北也是我大唐的了,天下是我大唐的了。世民好样的,一战擒双王。秦王之功,堪比卫青霍去病。”接连几日李渊对李世民是赞不绝口。高兴之余拉起宠妃张婕妤和尹德妃就要起舞……
兴奋过后的李渊自然想到了一件头疼的事,那就是该怎么封赏李世民呢?其他人好说,该升官就给升官,该赏赐就赏赐。可李世民呢?立了这么大的功恐怕不能简简单单的赏赐就完事了。可是给李世民就没办法升官了,他已经是秦王了,太子之下就他最大,总不能把太子废了让他当太子吧。
面对李世民这封无可封的情况,李渊找裴寂和李建成商量。这二人也仅仅是给李渊道贺,一问到对李世民的封赏,二人就支支吾吾,最后索性闭口不言。李渊无奈道:“罢了,罢了。我还是自己想想吧,问你们还不如不问。”
翻遍了整个紫薇宫,房玄龄也没有找到前朝地图户籍以及敕文诏书。于是他审问了掌管档案文书的官员,才知道这些东西早就被王世充一把火烧掉了。房玄龄深感惋惜,“这些东西怎么能随意烧毁呢?”
“烧就烧了吧!”李世民说道。随后李世民命萧瑀封存了仓库,将金银布帛赏赐给了将士。
“还有一事想请殿下定夺。”房玄龄才想起自己手中的洛阳的刑狱记录。然后说道:“王世充滥用刑罚,洛阳监狱人满为患……”
李世民摆摆手道:“不必详说了,你去裁定就好。无罪被冤枉的立即释放,有罪的可酌情减刑。被冤杀的作诔文祭奠。”
被窦建德俘虏的淮安王李神通见到李世民激动地老泪纵横,抓住李世民的手说道:“世民啊,多亏你打败了窦建德,要不然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到长安了,我就要一辈子当俘虏了。”
“王叔受苦了,安顿好这边的事我就带您回长安。”李世民安慰道。
“受苦也谈不上,窦建德对我挺好的。你回去向陛下给窦建德求个情,别杀他。我也向陛下说说。”李神通还是很感激窦建德的。
李世民当即点头同意了,然后又赏给李神通良田十顷。长孙无忌觉得这样做不妥,私下对李世民说道:“殿下,赏赐淮安王土地是不是先要禀报陛下?”
“不用,陛下说这里的一切由我处置。”李世民根本没当回事,长孙无忌也就没再说什么。
处理好洛阳的一切事务之后,李世民准备班师回朝。李世民率大军回到长安时,已是赤日炎炎的盛夏。四季轮转,光阴如梭,从上一个初秋到这一个仲夏,大唐完成了逐鹿中原的梦想。至此,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得胜的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得得的马蹄声回荡在青翠的山间。浩浩荡荡的队伍宛如一条长龙向着长安的方向进发。将士的脸上写满了胜利的喜悦,也露出了归家的殷殷期盼。早有百姓夹道相迎,看见亲人的那一刻,他们无不热泪盈眶,感谢上苍能让将士们得胜归来。
长安城早就笼罩在喜庆的气氛中,锣鼓喧天,张灯结彩。李建成早早地在明德门外等候。李世民率大军到长安城外五里处命大军在城外驻扎,自己亲率玄甲军及万余骑兵随李建成自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沿朱雀街一路向北往皇城列阵,前后鼓吹。至皇城朱雀门时,命骑兵在外等候。李世民率一众将士和谋臣随李建成进朱雀门向宫城走去。李渊亲率百官在宫城顺天门等候李世民。
“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率众人向李渊行跪拜礼。李渊立即亲自上前扶起李世民,道:“免礼,秦王辛苦了,诸位辛苦了。”
随后众人随李渊入宫城,至太极殿。李世民交还了兵符。金殿上的李渊喜笑颜开,他曾做梦都没想到能把中原收入囊中,却被站在眼前的这群人实现了。隋朝分崩,崤山、函谷关隔绝。两雄会合,一朝清平。“诸位皆是我大唐的功臣,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诸位有勇有谋,不畏艰险……”李渊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随后命李世民、李元吉、屈突通、殷开山、李世绩、刘弘基、王君廓、尉迟敬德、段志玄、程知节、秦叔宝等二十六人穿金甲、乘兵车去太庙祭奠告捷,献俘于太庙。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太庙前的王世充和窦建德垂头丧气,眼神中充斥着绝望与恐惧。曾经在万人之上有多么风光,而今成为阶下之囚就有多么沮丧。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懊悔了,是非功过在兵败的那一刻已然定格。所求者,不过一线生机。
李世民说:“父皇,王世充随意处置。但窦建德杀不得。”
“嗯,这是为何?”
“窦建德在河北的威望很高,只要他活着,他的旧部就不会造反。如果他死了,他的旧部定会想着为他报仇,会造反的。”
淮安王李神通也跑来为窦建德求情,“陛下,臣虽被窦建德抓去,但他并没有把臣当作俘虏对待,他待臣很好,求陛下饶他一命!”
“好吧!容朕好好想想。”
李渊的本意是窦建德和王世充都非杀不可。然而王世充却道:“我罪行累累,确实该杀。但秦王曾许诺若投降便不杀。不信您可以问问您的儿子。”
李渊觉得既然李世民允诺在前,放过王世充也不是不行。况且王世充树敌太多,没有一个人来为他说话,他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还能造起反了。
而窦建德的情况就不同了。不杀吧,他有那么多旧部支持。杀了吧,他的旧部更不干了,李渊也是左右为难。本来有李世民作保,李渊也想着留窦建德一命。但是还有李元吉这个东征副帅。在李世民强大的光环下,李元吉自然也要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全军都对李世民唯命是从,只有李元吉是个另类。他一定要找李世民的破绽,没有破绽也要制造破绽。
终于,趁李世民不在场,李元吉和李渊说道:“父皇,二哥和窦建德单独谈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什么。二哥很照顾窦建德,他吃什么,窦建德就吃什么,连押窦建德的车都比王世充的宽敞。”
李渊立刻疑惑了起来,问道:“你可知你二哥为何要这么做?”
李元吉假装很白痴地拍了拍脑袋,“这个嘛…儿臣不知道,二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什么道理?”
李元吉故作惊慌道:“父皇恕罪,儿臣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二哥和窦建德好像关系很好。”
李渊也不明白了,堂堂秦王为何要如此善待一个俘虏,难道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着李渊满腹狐疑的表情,李元吉知道他已经把李渊从赦免窦建德的那一边拉住了。他还需要有人帮他一把,把李渊彻底拉到杀窦建德的一边。于是他把对李渊说的话又对李建成说了一遍,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说道:“二哥是东征的最大功臣,以后只会权力更大,如果以后再和窦建德联合了,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呢,到时候还有你这个太子什么事。”
李建成想了想:“对啊,秦王手下已经集结了一批武将,真的要防着他和窦建德再有勾连。”
于是,当李渊问起如何处置窦建德时,李建成毫不犹豫地说该杀。
“为什么?”李渊问。
“东征洛阳本就与窦建德无关,他却要介入其中,实乃挑衅我大唐。另外,父皇难道就不怕放过窦建德他会东山再起吗?”
李建成的话正中李渊下怀,他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看来窦建德确实不能留。”
李世民完全不知道是他的礼遇害了窦建德。听到窦建德要被处决的消息时,他二话不说就要准备进宫。房玄龄拦住了他,“殿下就不要去为窦建德求情了,没用的。”
“没用我也要去,杀了窦建德他的旧部反了怎么办?虎牢关岂不是白打了。”李世民气呼呼地说。
“陛下又何尝不知道窦建德有那么多旧部呢?可他还是要杀窦建德。您越是求情就越是证明您不赞同陛下的决定,陛下会怎么想?陛下只会觉得您和窦建德走得太近。想想刘文静吧!殿下!求情是没用的。”房玄龄苦口婆心的劝着。
当然李世民并非油盐不进,房玄龄的话让他茅塞顿开,尤其说到刘文静,李世民明白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渊怎么想。他缓缓地坐下来,说道:“玄龄,你也知道,我求陛下赦免窦建德并非出自私心。窦建德仁善仗义,是非分明。我自认为这样的人不应该被枉杀。如果杀了窦建德,难免会让人诟病我大唐没有容人之量……”
房玄龄以为李世民又要去求情连忙开口却被李世民制止,“玄龄,你放心,我不会去求情了,因为我左右不了陛下的看法。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一个俘虏。我只是感到惋惜,就像刘文静一样,我本以为大唐的屠刀之下应当没有冤魂。现在想来是我痴人说梦了。”
“殿下能这样想就好了,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房玄龄松了一口气。
武德四年七月,窦建德被斩首于长安。王世充在被流放蜀地时,被唐定州刺史独孤修德所杀。独孤修德的父亲独孤机正是王世充的部下,在武德二年企图降唐,被王世充所杀。
所谓因果循环,不经意间埋下的祸根就像种下的种子一样会生根发芽。王世充杀了独孤机是如此。不知窦建德之死会泛起怎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