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10分，地铁呼啸而来的轰隆声和广播同时响起，程音侧身挤过人群，在拥有一小块不被推搡的落脚之地之后，盯着车门玻璃上自己脸试图放空，但白天的事被按下循环播放按钮，一天之内，被调查，被降职。
这家公司对程音来说像一个门已松动的笼子，她时常在某个瞬间感觉自己像一只主动飞入这个笼子的鸟，也许自己有一天可以飞出来，是撞到头破血流自己飞出来，还是有路过的人随手打开让她毫发无伤地飞出来，不知道。
一夜辗转反侧，程音最终接受了这个结局。
第二天一早，她像往常一样起床赶地铁上班，走到公司楼下正好碰到徐逸致，她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徐逸致问了句还好吧。
程音才猛然想起来，她被降职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勉强笑着说：“还好啊，只是换了领导而已。”
徐逸致点点头，问她：
“我推荐你那个漫画，最新更新的你看了吗？”
“没呢，没心情看了，怎么了吗？”
“那个漫画，最新更的一章，里面出现一个东西，我看着特别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在你几个月前的朋友圈看过。“
“几个月前？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吗？”程音说着搂了一下徐逸致。
“最近发现你的仅三天可见取消了，就翻了翻你以前的朋友圈。”
“什么内容？”程音问。
徐逸致打开手机相册，是一张漫画的截图，图片的角落，是一个箱子，箱子里有周杰伦的专辑，mp3和崇岭的泥塑。
程音停下脚步，盯着那张截图看了很久。
晚上下班后，她打车回到家，一边吃饭一边她看漫画。
程音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他们没有人会去在意谁多一点才华，谁多一点钱，谁能在这个残酷的社会多一点适应的能力，他们只在意多考了几分，多学习了一个小时，能不能考上梦想的大学。
而现在回顾过去，才发现常泽涵没有被意识到的才华。
但是现在，成人的社会不得不衡量很多问题，常泽涵在专业上出类拔萃，而自己是一颗随时被取代的螺丝钉；常泽涵多年积累的才华慢慢显现，而她只是普通的读者。突然意识到现实世界巨大的差距。
iPad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面楼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该睡觉了。躺在床上，一个奇怪的念头闯进她的脑海：我有梦到过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吗？我曾经的梦想是什么？办杂志？或者是什么想都不敢想的。
第二天上午，程音电话震动，接通后李若一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周末忙不忙？我约你吃饭。”
程音小声说了句不忙，李若一马上说：
“周六晚上要在常泽涵家里吃烤肉，你一起来吧。地址我发你。”
没等她拒绝，李若一电话已经挂了。
地址是常泽涵发过来的，现在是上班时间，他们应该在一起，过了几分钟又补充了四个字：一定要来。
周六下午，她拎着蛋糕早早来到常泽涵的小区门口，打算等李若一一起进去，正在大门口踱来踱去，一辆suv停在她跟前，她起初没在意，以为自己挡了他的路便向后退了几步，车里的人探着脑袋问她：“是程音吗？”
“是的，您是？”
“我是商予，李若一说你在门口，让我留意一下，快上车。”
程音嘴里说着谢谢，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迈上车，道谢后便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也没仔细看旁边的人长什么样子，只是，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程音已经知道了商予的情况包括，常泽涵住的房子是他的，他在这个小区有两套房子，常泽涵开的车也是他的，都是兄弟，不分彼此的好兄弟。
她跟着商予一起上电梯，商予给她的感觉是，自信满到要溢出来了。敲了敲门没动静，他熟练地按了门上的密码。
常泽涵系着一条红色的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们脸红了，傻笑着：
“你们认识了吧？”
商予昂首阔步地走向厨房，边走边说：“都是朋友。”
程音试图跟在常泽涵身后进厨房帮忙，被他阻止了。
第一次进入常泽涵私人的空间，程音显得有点局促，自己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帮做点什么，心里在焦急地期待着李若一，于是给李若一发微信问她到哪了，久久没收到回复。
商予走路脚像抬不起来似的，拖着拖鞋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程音旁边说：“以后有项目希望程总想着点我们啊。”
“叫我程音就好了。”她没有说自己被降职的事。
李若一的到来解救了不知所措的程音，她咧着嘴冲向程音，一把抱住她。
夜幕降临，晚餐正式开始，常泽涵忙前忙后，几乎没有说太多话，把烤好的肉夹在盘子里，会自然地按顺序摆好。接着趁大家吃的时间，又重新烤，用夹子把肉翻面，对于不太容易接触的侧面，夹着肉一块一块烤，程音也没怎么吃，盯着常泽涵烤肉的手，跟着他的节奏移动眼球。
李若一打趣他：“男德满分啊。”
常泽涵笑着说：“哪里哪里。”
程音电话在桌面上震动，她轻轻地站起来挪动椅子，走进离她最近的房间接电话，关上门之后她发现这是常泽涵的卧室，来电话的是她的大学同学赵潇悦，平时她俩联系不算频繁，但工作上一直互通消息，尽力为对方提供帮助。
赵潇悦说有一个工作机会问她有没有兴趣，但是要离开绿林市，有意向的话帮她介绍一下。程音听到那个公司的名字有点心动，但是要离开还是有点犹豫，她没立刻拒绝赵潇悦，挂掉电话，站在原地把常泽涵的卧室扫了一遍，靠窗有张大桌子，一台台式电脑，一台笔记本，iPad，手绘板，音响，依次排列，有一个小小的相框，程音走近才看清，相框里是两张演唱会门票，副券还在。
还有药，程音不认识，记住了那个名字。
一时间，程音思绪非常混乱，可能是自己呆的时间太长，常泽涵敲了敲门后进来，看到正在看那个相框的程音，愣了一下，说：“打扰了，我就看看你。”
程音欲言又止，走出卧室。
回到位置上，她搜索了那个药的名字，是治疗焦虑症失眠的。
过了一会，她发微信给常泽涵：“演唱会的事，张慕桐跟我说过了，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过去这么久了，不提了。”
程音抬头看看常泽涵，他正低着头看手机，不想说就算了，她没再追问。
程音当然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来计较多年前的事，他们也许曾互相迷恋过，但这么多年过去，程音已经长大，她不会神话爱情，也不再相信爱的执着这回事，以及永远爱你这些话。他留着有他的想法，与她有关或者无关，也不想再追问。
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无法抽离。
商予提出送程音和李若一回家，李若一指了指常泽涵说：“他说会送我回家，我们正好有工作的事聊一聊。
“那我送你回家吧，程音。”商予跟程音说。
李若一一把搂住程音说：“商总，我想跟她一起走。”
常泽涵说：“我正好要出去一趟。去送你们。”
商予只好作罢。
送走商予，李若一小声说：“不要接近他。”
“为什么？”
“他虽然人不坏，就是，他以为自己有钱所有女人都会喜欢他。”
常泽涵在一旁笑了笑，“是吗？我也是刚知道。”
程音犹豫着她和李若一谁坐前排，常泽涵说：“你俩坐后面，副驾有东西不好拿。”
想问他漫画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盘算着，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格外关心他？什么都要计较谁多一点少一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
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有全新的生活，那个生活里没有常泽涵，但每次一想到这里，总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只好强迫自己终止这些念头，程音每次感觉到自己有一丝诸如此类情绪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只是没有得到过的一点不甘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