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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禄厢努力回忆着,似乎没有在‘四月天’见过这样的客人,也许是那些不愿只身前来而总让姑娘们过去的主儿吧,只是既然是这样,为何今儿来人要主动找上门来……

“嗯……我们认识么?”禄厢怀着狐疑的神色瞧过去,其实不想和这些个男人有瓜葛。

“嗯,你之前不认识我,禄厢。”面前的人一改刚才的轻浮模样“听柳妈说这几天你不在状态,所以我来看看!”

“哦!我最近挺好的,只是有些不舒服!让你们费心了!”纵然禄厢心中有万千疑惑,却只能礼貌回复,只因面前的男人实在让她看不透,猜不出他和柳妈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男人一脸笑意,瞧着禄厢错愕的表情,只是那眼睛却没有笑,禄厢凝神瞧去那里面像个冰冻了的世界,没有一丝温良。禄厢忘记了说些送客的话,呆呆地靠在门前瞧着男人渐行渐远,终于没了踪迹,这个禄厢陌生的男人……

院子里终于没有了声响,禄厢呆坐在桌子旁边想着这午后一切如梦似幻的场景,这会儿禄厢好像都忘记了刚刚那个男人的面庞,乃至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外套都有些模糊了,是黑?还是深黑?还是类似黑的深棕呢……只是为何那人眼睛里的冰冷却如此真切,禄厢想起来不自主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瞧瞧屋子里静悄悄一片,想是冬天来了吧……所以天气冷了!

“禄厢!”门外是柳妈的声音,禄厢起身开了门,收敛起刚刚一副神思不宁的表情。

“柳妈?”到了傍晚,气温越发变得冷了,柳妈还是穿着单薄的衣衫,禄厢想叮嘱一句,忽然想起了这一行从没有人说了冷,禄厢还记得第一次和柳妈说冷,柳妈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禄厢依然记得那眼神,也是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终于让禄厢三缄其口,此后‘冷‘这个字眼只能被狠狠卡在喉咙口不得擅出。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你看我给你买了糖炒栗子趁热吃了吧!很甜的。”柳妈带着一股寒气袭进来,禄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柳妈,谢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我现在好多了,今晚我看能不能去工作了。”禄厢接过柳妈手中热乎的一包栗子,那温度暖进了心里。

“禄厢啊!说到工作,有些话我说了你不要在意……”柳妈顿了顿瞧着禄厢抱着那包栗子安静地和她对面站着。“我们还是坐下说吧!”柳妈拉过禄厢紧挨着坐了下来,院子里隐约能听到几个姐妹起床收拾的声响,禄厢知道柳妈要说什么的,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不是么……

“柳妈?”禄厢眼神里的哀求,柳妈不是没有瞧见,只是她想这会儿似乎不能再由着禄厢的性子来了,入了行就要明白这行的规矩。

“禄厢,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应该懂的选择了就没有折中的说法,你看你连日来的处境,你自己感觉顺利么?去了五月天都是什么样的客人,他们不是去看你能喝多少酒的,更何况,酒是个什么东西啊?哪个蠢蛋会有钱买‘罪‘受呢?”

禄厢没有接话,捧着柳妈给的一包栗子正发呆,似乎没有听进去柳妈的任何一句话。

“禄厢?”柳妈瞧着禄厢不在状态的样子,有些担心,这姑娘最近一直有心事的。

“啊?”禄厢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柳妈,想起刚刚柳妈要和自己推心置腹而自己却全然不在状态着实有些尴尬。

“柳妈,我说了今晚要去工作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吧!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的。”禄厢打开那包栗子,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又重新剥了一颗递给柳妈“你也尝尝,很甜的!”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待会一起。”柳妈见说不动禄厢索性就没再认真下去。柳妈开了门离开了禄厢的房间,院子里好些姑娘已经收拾停当,她们个个妆容精致,柳妈从她们年轻的面庞上瞧见了岁月无声的侵袭,她们的眼神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早已没了昔日的光彩。只是这样的眼神才是工作所需,这正是禄厢现在所缺少的。

禄厢隐约听见柳妈和那些姑娘们一一打过了招呼后进了自己的房间,院子里的声音又飘远了,禄厢独自剥着栗子发呆,上面的糖浆黏腻地粘在指尖,它们冷了变成黄褐色禄厢瞧着它们出神,好像多年前那个货车司机的牙斑……

“禄厢……我订了晚饭,你要吃什么一起带过来吧!”柳妈没推门隔着窗子叫禄厢。

“不了柳妈,晚饭我不吃了,你还给我带了一包栗子呢!”禄厢站起身来朝卫生间走去,手上粘的糖浆要快点处理掉,不然冷了就难弄了。

“那能顶个什么用啊姑娘……”柳妈叹息一声兀自走开了,其实这里的姑娘都为了保持身材大多省去了晚餐。柳妈也是见怪不怪了。

禄厢从卫生间里出来匆匆在脸上涂了些散粉,一直以来化妆这门技术活自己还是没有学会,每次总是匆匆了事,一点不专业。镜子里禄厢面无表情的脸遥遥地映着。

今夜会是漫长的……

禄厢穿上那件黑色带毛领的大衣开了门恰好瞧见柳妈也出来了。

“柳妈……”禄厢瞧见柳妈今儿也穿了一件黑色带毛领的大衣,柳妈穿着不像禄厢那般窈窕,但是她的身形偏胖远远看过去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两个人相视一笑,那样心照不宣的模样。所有姑娘里柳妈就喜欢禄厢这样的豪爽劲儿,所以对她也是格外照顾。

柳妈搭着禄厢的胳膊朝院子里走去,夜色已经渐渐弥漫过来,柳妈知道禄厢这样的衣着应该是要下定决心投身到这“四月天”了,长久以来,禄厢的胃因为摄入酒精过多已经出现了溃疡,每次深夜都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柳妈虽然不知道禄厢每夜是如何煎熬,光是看她那样在客人面前豪饮便能猜到几分,毕竟人的胃都是肉做的。禄厢跟在柳妈身边,两个人都沉默着融进这浓浓的夜色中。

快到了巷子口,那里透过来街道上偶尔经过车辆投射微弱的光芒,禄厢瞧着那微茫的光亮像是周身仅存的一点点温度,忍不住用力拥住柳妈的胳膊。柳妈发现了禄厢的异样转过脸来给了她一个探寻的目光。

“嗯,无端觉着冷了……”禄厢说完吐了吐舌头,柳妈一向不太爱听姑娘说冷这个字眼的。

“好好照顾自己是真的。”柳妈说完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要给禄厢做做思想工作的。“这里哪个姑娘都要经过这一次的,想要得到就必须有所付出,哎,你看都是老生常谈的话了,不要怪我啰嗦,我是拿你当自己姑娘才对你说这些话,就算以后和那个男人结了婚,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的买卖,只不过到那时候客人就成了你丈夫。”禄厢从柳妈平淡的语气里依稀辨得一些岁月沉淀下来对于生活的妥协,早知道柳妈本是个有故事的人,那故事里柳妈到底有几分酸涩有几分甜蜜这个禄厢却无从知晓,只能等着柳妈哪天对自己敞开心扉,但是禄厢却没有了要一探究竟的欲望,毕竟那是别人的故事,等自己知晓了早晚要成为心上的负担。

“柳妈,你不用宽慰我了,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有疑虑的,你放心吧!”禄厢说完挺了挺腰杆,白色的细高跟啪嗒啪嗒的声响回荡在巷子口,像极了禄厢要奔赴前程的决心,柳妈见禄厢这样无心的举止却满是妖娆,不期然嘴角露出了笑意,她早该知道禄厢有这份潜质的,柳妈瞧着禄厢越过自己隐进这夜色,扭动着的腰肢婀娜的样子,时光忽然就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多亏了当时年少无畏,竟能有勇气接管七嫂的事业,年光是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七嫂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苦心孤诣这么多年,若不是自己和年光更亲近一些,七嫂也不会把自己多年来的心血拱手相让,只是那时自己早已心有所属,想着多赚些钱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等年光长大了一些,一切却都变了,那时“四月天”还没有这般光景,当年的自己该有多风光,见惯了那些男人们贪婪的目光,唯独宋子业对自己从来以礼相待,每晚他都会来,和自己聊天,但大多数是和别的姑娘一起喝酒,而很少和自己有所交流,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宋子业来这里还是为了自己,从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人群里不经意的邂逅,那时的自己也和禄厢一样孤傲清高,自己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宋子业在一起的,似乎是丢了当时的记忆,只记得当时岁月静好,宋子业到底是有家室的人,对于自己这样的风尘女子是断然不会与他的结发妻子撕破脸面,不能怪他的,每个人都有两难的境地,只是我不再相信男人。

“柳妈?”禄厢觉察到柳妈心不在焉的样子,那种飘忽的眼神自己还是头一回见,像是深夜里遥远的飘忽不定的烛火,就快要熄灭了……

“哦……禄厢,今年确实有些冷了……”柳妈回过神来,说了一句让禄厢摸不着头脑的话,禄厢缄口不语,忽然记起来柳妈从来听不得其他姑娘说冷这个字眼的,想是今年这光景让柳妈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了。

出了巷子口没走多远“四月天”的招牌就出现在视野里,禄厢从前还从没有这般仔细瞧过它,那时只觉着那颜色亮着着实暧昧,越发厌倦起来,为何今夜瞧着却这般亲切……柳妈一路再无言语,到了门口领着禄厢穿过灯光暗淡的大堂,大堂里的休息椅上已经坐着几个客人,多是油头粉面,禄厢低着头朝里间走去。

“对了,禄厢今儿老板会过来一趟,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吧!”柳妈边走边交代禄厢,听柳妈这么一说禄厢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都以为柳妈才是这里的主儿呢!

柳妈见禄厢惊讶的神色,不觉笑了。

“傻丫头!你以为什么呢,我这个老妈子还不是这里管事的,老了喽!”

“柳妈!你说的什么话……”禄厢觉着尴尬却又学不来溜须拍马的功夫。

“禄厢啊!今天你若真的入了行,可要学着点的……”柳妈瞧着禄厢又恢复了往日的呆傻劲儿,有些担心起来。

“嗯……”禄厢还想说什么,迎面走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为首的那个禄厢远远看去有几分面熟,却又记不得是在酒桌上还是在哪里见过的。对于“四月天”里的男人们与禄厢就是个脸盲,禄厢不想也不愿记起他们的模样,从来都是见了忘,只是这个男人的脸却无端让自己觉着熟悉,禄厢努力回想,他们却都到了面前。

“少爷!”

柳妈这一声少爷听的禄厢一阵晕眩,禄厢忽然记起来了便是这个男人闯进自己的房间!禄厢有些后悔当时自己的冷漠。

“少爷……”禄厢跟着柳妈叫了声少爷,悄悄低了头祈祷这个少爷不要认出自己才好。

“禄厢啊!这么快就来上班了?还好吧?”一改禄厢印象中的冷峻与浮夸,这会儿却完全一个温暖模样,禄厢有些招架不住了,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禄厢还在愣神的当儿,年光已经领着身边的随从走远了。

“禄厢?”柳妈拉了拉禄厢,“想什么呢?少爷瞧着不错吧!”柳妈不觉喜上眉梢,她没有告诉禄厢,这里的姑娘们大凡有点姿色的第一个客人都是少爷。只是这禄厢不知少爷要做如何打算,柳妈想着却没有和禄厢说透,想着过不了多久禄厢就会懂的了。

禄厢没有搭腔,闷头往里间走去,身边不时有姑娘经过,她们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禄厢嗅着却辨不出味儿。

“禄厢!”柳妈跟在禄厢身后一路追来却赶不上,禄厢径直往前面走去,身边经过的姑娘都不知道要打个招呼。

一路曲折,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夹杂着些许暧昧,以前禄厢特别讨厌走这段长长的路程,而今夜却没有觉察,只觉着这灯光恰好,掩藏着自己脸上表情,她知道柳妈在后头追赶,其实不想柳妈追到的,她还没学会如何假装着若无其事。

里间已经聚集了一些姑娘,她们三五个聚在一起抽烟打牌,等着外面的客人叫自己的名字,有些姑娘却主动跑到舞厅里招揽客人了,那些均是些新面孔,为了生活只能奔波在前头,禄厢昨天还一直在舞厅边上的吧台等着客人叫自己过去陪酒的,这里间自己是头一回过来呆着。禄厢觉着有些局促的样子,那些抽烟的姑娘们见禄厢进来纷纷抛来不屑的眼神,好在禄厢从来不在乎,只是闻着那烟味呛人的很,却不得不按捺住想要咳嗽的冲动。

“禄厢,你来这边坐吧!”柳妈见惯了姑娘们私下里的怪脾气,这情景也就见怪不怪了,以后禄厢总要习惯的。

禄厢听了柳妈的吩咐,挨着柳妈的座位边上坐了下来,屋子里烟雾缭绕禄厢看不太清那些姑娘们的脸,只觉着她们嬉笑的面庞下面掩藏着太多苦楚,禄厢无意打量恰好瞧见菊儿一个人坐在里面的角落里,今儿瞧见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平日里菊儿很少来“四月天”的,一个月禄厢能在这里见着她三次就已经算多的了。

“柳妈……”禄厢转过头用胳膊推了推柳妈,柳妈顺着禄厢的视线瞧过去,见菊儿一个人落寞地呆在里面的角落里。

“嗯……今儿少爷不是来了么……菊儿总是要来的。”柳妈用这平淡无奇的音调,禄厢却听到了其中的隐意,原来菊儿是中意少爷的……那那个三爷呢?禄厢转念一想,原来都是个可怜的人……禄厢再无心打量房间里的姑娘们,她们都有各自的故事是自己想垂怜却无从开始的。禄厢忽然记起刚刚见过的少爷,他那有轻佻,有冷峻的表面,菊儿那样平日里有太多轻佻劲儿的莫非是装出来的么?此刻菊儿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抽着烟,禄厢瞧过去她的侧脸非常完美,瘦削的面庞让人忍不住怜惜,少爷该是喜欢她这副模样的吧!大凡精致的女人都能博得男人的怜爱,禄厢是到了“四月天”才懂这个道理的,即使是自己懂了,却还忍不住要我行我素的来,想着今儿自己要以身试水,心中不免有些慌乱,禄厢又想起平常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若是有哪一个俯身向自己又觉得恶心起来,无论他们的脸长的多么俊俏,在禄厢的眼里都太像那个货车司机的脸了,他们无端重叠起来,灿笑着露出满口黄牙朝自己扑来……禄厢想着忽然变了脸色,双手紧紧抱住胳膊,就快要叫出声来了。好在柳妈一把拉过禄厢,禄厢一脸惊恐对上柳妈匪夷所思的表情,终于明白刚刚自己又在无中生有,一瞬间的疲惫蜂拥而至。

“怎么了?”柳妈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刚刚忽然觉得不太舒服。”禄厢说着,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现在没事了柳妈”

“嗯……通常姑娘接生意是怎么个流程的啊?”禄厢是有意要转移话题,柳妈感觉到了却没有拆穿,随即顺了她的意思。

“这个啊都是随便姑娘们自己的,想多赚钱么就去舞厅里拉人,自己手头有钱了或者是早已名声在外了就像这帮姑娘们坐在里间等着客人找上门来。我瞧着啊!禄厢以后你肯定要在这里红极一时的,趁着还有余地早早给自己取了艺名吧!你这名字不能总让人家叫的吧,以后的日子你还是要打算打算的。”

“嗯!”柳妈说的语重心长却没有直接回答禄厢的疑惑,禄厢只能应和着,心中思量这其中许是还有其他东西的吧!若是柳妈要拿回扣的问题,她当着自己的面不好说,禄厢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两个人相互静静坐着无话。

禄厢等在那里心中焦虑万分,像极了一个要奔赴刑场的犯人,前途有千万个未知,而身边陪伴自己的人却不能给与丝毫消息。

“禄厢……”柳妈坐在禄厢身边欲言又止。

“嗯?”禄厢心中窃喜,柳妈终于决定要向自己透露一二了么。

柳妈刚要说话,里间的门开了,进来一个俊俏的小丫头,二十刚出头的样子,说话温润绵软。

“禄厢……”那小姑娘叫了名字什么话都不说便出去了。

禄厢却听的一头雾水,这只叫了自己的名字,禄厢连出了这个门去哪里都不知道。这自己还没来得及发问呢!只是屋子里原本嘈杂的氛围一瞬间安静下来了,那些原本三五个聚在一起抽烟聊天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朝自己看过来,那些眼神里有嫉妒,有看好戏,有不屑还有好些,禄厢读不懂的意思,禄厢端坐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身边柳妈却起身拉了自己一把站了起来,柳妈到底是久经沙场的,禄厢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掸了掸衣角的灰尘顺势要往门口走去,禄厢也起身准备跟上。

忽然角落里的菊儿站起了身,她拿上外套赶在柳妈前面先出了门,禄厢能感觉到菊儿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此刻却觉着莫名其妙,今天的情况禄厢真真是摸不着头脑。

柳妈没有跟自己解释一二,禄厢也不好细问,禄厢从来习惯了不去多问,想着那人若是真有意要告诉自己何必自己再去多问呢……

“今天是你在四月天的开端,这头要是开好了,以后我柳妈就指望你养活了禄厢!”柳妈把禄厢带到一个金色双开门的包厢外面,两边站着西装革履的俊俏男人,禄厢瞧着他们倒像是真的有两下子,似乎也是在哪里见过了一样,此刻禄厢却无暇想这两个人是在何处见过,只是听着柳妈话中有话的说辞就已经疑云团团了。

柳妈叮嘱完,禄厢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转过身朝向柳妈“柳妈!”

“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说了!我走了!”柳妈似乎是算准了禄厢要打退堂鼓的,这不赶鸭子上架硬把禄厢丢在了门口。

禄厢瞧着柳妈转过走廊,看向门口的两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无论如何瞧着禄厢总有些眼熟的感觉。他们俩也看向禄厢,一脸冰霜禄厢有些无措。他们给禄厢开了门,禄厢透过门缝瞧见里面却是昏暗的灯光,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谢谢……”

禄厢的道谢声被两扇镶金的大门无情地挡在昏暗的屋子里,这屋里灯光不似门外那般耀眼,昏昏沉沉地暗着,禄厢四处张望心中不免惶恐,门关上了,屋子里也安静下来,禄厢立在这类似客厅的正中央,左手边是一个小型的迷你吧台,正对着吧台是一组欧式沙发,颜色应该是那种灰白相间的颜色吧,趁着这屋内暗淡的灯光,禄厢觉得它们着实刺眼。正对着禄厢的是南京镶嵌着寥寥星辰的夜空,禄厢没想到这个房间竟然有一睹玻璃墙,夜空就这样突兀地闯进来人的眼睛,飘窗和窗帘被一应省去了,禄厢想这该是个怎样的主人才有这般特殊的癖好,禄厢是不敢朝那边走近半步,尽管喜爱黑夜,却不想是在高处,禄厢迟疑着想要不要往里走,右手边也是玻璃墙壁,上面摆满了各种古董花草架,禄厢透过玻璃墙壁看到一条悠长的走廊,那应该是通向休息室或者是卧室的吧,禄厢想着脚下却没有移动,她索性靠着沙发边坐了下来,室内温度有些高,禄厢脱了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平日子禄厢也是这般穿着白色或者红色的旗袍在舞厅的吧台坐着,想着这样等着客人来应该也不算是失礼吧……禄厢还在思索着忽然听到走廊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样掷地有声的模样。禄厢屏住呼吸抬起头朝声源方向看去。

这一眼让禄厢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似乎还是自己的卧室里,那个忽然闯进来的男人,日光白花花地耀着眼……

禄厢瞪圆了眼睛,脑海中不断播放着和这个男人相遇的种种,不是刚刚还在走廊里柳妈叫他少爷的么……而现在是什么情况!?

“少爷?”尽管惊讶,但是禄厢还是稳住了表情,这一声略带疑问的口吻面前的男人应该能听的出来吧!

“这里的姑娘很少用这个语气叫我。”面前的男人没有要给禄厢解释一二的意思。

这是个结论啊!禄厢心中不免凄凉,想着如今自己身处这般境地却还蒙在鼓里。

“希望你的胃好些了”年光往吧台走去

禄厢看这情景一瞬间忽然明白过来,刚才在里间那些姑娘们为何眼神异样,而菊儿又是为何那般失态。难道每个要接客的姑娘都要被验明真身么……可是自己似乎早已不是真身了。柳妈方才那一番话果然别有用心呢!禄厢心中思量,怀揣着满腹谜团却不想多问,有些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吧!只是时间问题不是么!禄厢这样安慰自己便跟着少爷去向吧台。

“嗯,最近好些了!少爷要喝什么?”禄厢起身露出白色旗袍勾勒的凹凸有致的曲线。禄厢能感觉到少爷的眼神又比刚才的冰冷多了一些温度。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适合旗袍?”少爷靠在吧台边上一边打量款款而来的禄厢,却又说着一些答非所问的话。

“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的!”禄厢说着便笑了起来,露出两边脸颊上深深的酒窝。

少爷眼神里露出了惊叹的神色,坐了这么久吧台,男人的眼神禄厢早已拿捏得当。只是这样的神色,禄厢不想也不希望是少爷呈现出来的。她不愿意和其她姑娘们一样都要委身少爷,可能这会是一成不变的程序,但是禄厢就是不想,其他人任何人都好,习惯了舞厅里吧台上那些借酒撒泼的男人们,他们总要顺势吃自己的豆腐,禄厢刚开始的时候还接受不,时间长了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对他们的动手动脚也就无所谓了,他们总是不能有大动作,稍微让他们尝尝甜头禄厢就那眼神示意酒保,随后“四月天”的保安们会帮自己料理他们的。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习惯了见了他们的带有温度的神色就要想着后面如何处置,只是今夜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禄厢有些无措……

“来杯红酒吧!穿旗袍的女人实在不宜饮酒。”少爷收敛起刚刚不经意表露的神色,像是觉察到禄厢其实是个久坐吧台的女人。

“嗯!”禄厢开了一瓶红酒,没有看标签,单单嗅着那单宁的味道,禄厢就觉着这质量应该是上乘的。她在舞厅里的吧台上可从来没喝过这种档次的。

“少爷这里藏的都是好酒啊原来!”禄厢倒了杯给少爷递过去,随后自己也倒了一杯站在吧台里面端起酒杯朝少爷遥遥地举杯。

“嗯!美酒从来配美人”少爷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眯起眼睛看向禄厢,那眼神里的欣赏让禄厢辨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这算一句恭维的话么?”禄厢不似少爷那般优雅,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再一次让里面的单宁刺激味蕾,禄厢从中嗅出了果香,甚至是那时节葡萄丰收的喜悦。“果然是好酒啊!”禄厢忍不住惊呼出声音。

少爷瞧见了禄厢一脸喜悦的表情,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禄厢咽下那口红酒才发觉刚刚自己的失态,抬头正好对上少爷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脸,他笑的真诚这样看来倒真的像个小男孩。禄厢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完全摸不清性情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想着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成了自己的劫难……

“在想什么?”少爷看着禄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身边的女子从来都不会走神,这个禄厢可是头一个。

“啊?”禄厢发觉自己今晚完全不在状态,慌忙岔开了话题“少爷,禄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少爷能否答应?”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却为何要说出来呢?有可能我不愿意也说不定。”少爷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这样说其实只是逗一逗禄厢,想来这样的女子着实奇特,“四月天”没有见过,身边也没有这样的女子……

“这瓶红酒能不能送我了啊?”

“这可算不上是请吧!不过,也不能白白送了你。”少爷一脸狡邪,发现禄厢有些惊讶的表情,心满意足地补充道“你对这瓶酒知道多少?说说看,说的我满意了,就送你!”

禄厢对红酒知道的不算太多,大多是无师自通的那种,个中的学问她从来没有细细研究过,只是凭着久坐吧台的经验得来,要让她说出几个红酒的品牌,她似乎还真是说不出几个。

禄厢没有看那瓶红酒,因为上面的英文她根本不认识,索性端起杯中的红酒又喝了一口,觉得那酒香澎湃,质地华美,芳香强劲而不失优雅。这屋内灯光暗淡,但是禄厢瞧着那阳光里应该是紫红色的挂壁,心中欣喜万分,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这么好的酒呢!

“可有何看法?”少爷察觉禄厢没有端详那瓶红酒的标签,心中明白了几分,便不动声色地给禄厢砌了台阶。

“十年后,她应该比现在更有层次,虽然她现在也很迷人,但是我还是喜欢她十年后的样子!”禄厢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定睛朝少爷看去,言语中的坚定与期许,少爷也回眸朝禄厢看去,沉默良久少爷忽然站起身来,准备要走的样子,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过了身来“这瓶酒送你了!”。他说完便开了那扇原本紧紧合上的金色大门,禄厢从门缝里瞧见门口两个西装革履保镖一样的男人朝少爷点了头便跟着一块走了,那两扇金色的大门就这样半开半阖着,禄厢有些不知所措,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这个少爷果然性情让人捉摸不透的,只是他说了的这瓶红酒送自己了吧!禄厢露出了笑容,拿起吧台上的酒塞把红酒装好,又穿起沙发上的大衣,这一切收拾妥当了抱着那瓶红酒就往屋外走去,想着今晚不知道算不算完成任务,还是回去问问柳妈的见地比较好。禄厢心中这样思量不觉已经来到了里间的门口,抬起手刚准备要开里间的门。

“禄厢?”柳妈在走廊里瞧见了禄厢,发现她这么早便回了来,语气中全是惊讶。“怎么回事,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柳妈一边说一边把禄厢拉进了里间隔壁的化妆间里。

“怎么了?”禄厢有些讶然,回来的早也不对了……“是少爷让我回来的,你看还送了我一瓶红酒。”说着禄厢便拿起那瓶红酒放在柳妈面前似是要讨她欢心。

“少爷没有和你在一起?”柳妈心中的疑团更大

“少爷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呀!”禄厢心中明知柳妈想要问的,这会儿却故意要调皮起来。

“哎呀!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一点啊!有没有?”柳妈有些气急败坏,夺过禄厢手中的那瓶红酒撒气一般用力朝化妆间的桌子上放。

“这瓶酒很难得的!柳妈你轻一点啊!少爷就让我陪他喝了一杯红酒,我找他要这瓶红酒来着,他就让我说说我对这瓶酒的看法,我自己随便说说的,其实我也不懂,然后少爷就出去了啊!还说这瓶酒送我了。就这样!”禄厢跑过去拿起被柳妈丢在桌子上的红酒,仔细查看瓶子是不是有破碎的迹象。

“就这样?”柳妈瞪圆了眼睛,到底是年纪大了,柳妈的表情一旦过分脸上的皱纹就很明显。

“嗯……”禄厢低着头仔细研究起那瓶红酒的标签来

“禄厢……算了吧,看看再说吧,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今晚先回去吧!”柳妈瞥了一眼禄厢认真研究那瓶红酒的样子,心里的担心不言而喻却又不能说了禄厢太过,索性拉着禄厢就往外面走。

“好呀!”禄厢乐呵呵地跟着柳妈往外面走,想着今天无端多得了一瓶好酒,心中甚是欢喜,把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抛在了脑后。禄厢抱着那瓶酒小心地跟在柳妈身后,好在走廊里的灯光昏暗不仔细看去还是瞧不出那瓶酒的。

“禄厢?”禄厢跟在柳妈身后努力不引起别人的主意,不想却在大厅里遇见了菊儿,菊儿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尔后便是惊讶之后的欣喜,那份不露声色的欣喜之态禄厢站在柳妈身后却瞧的真切。

“菊姐!”禄厢叫的有些僵硬,右臂膀里藏着的那瓶红酒禄厢尽力再往柳妈身后靠。

“菊儿啊!今天禄厢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胃病又犯了,我这不提前带着她先回去了。”柳妈也顺势让禄厢靠了过来

“奥……原来是病了啊!那回去可要好好休息。”菊儿当下心花怒放的样子倒叫柳妈心中更是烦乱。

“禄厢,快走了吧!”柳妈口中说着语气倒有些不耐烦了,禄厢当下跟着柳妈急急出了大厅。

冬夜的南京格外清冷,禄厢和柳妈出了大厅的门外面凛冽的寒风便逼仄过来,禄厢不觉打了个冷颤裹紧了大衣,柳妈也瑟缩了一下肩膀,禄厢依着柳妈蜗行在清冷的街边上。

出了“四月天”的门两个人走了没多远就见远处街两边林林总总摆满了好些小摊,它们热气腾腾地吸引着过往的人,禄厢远远地瞧着那里总该有个卖板栗的,这样的寒冬最适合吃板栗了,禄厢最喜欢在这样的街边小摊上买一袋,只是如此却是柳妈最看不过眼,总是买这样小摊小贩上的东西吃着总是不放心,平日里总是训导禄厢不要再光顾这边的东西,每次路过禄厢总是改不了要带一点回去,这不禄厢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忽然笑了起来。

“你啊!总是改不了这个毛病。”柳妈瞧着禄厢的欣喜的神态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宠溺着她,由着禄厢朝板栗摊那里走去。

“柳妈,帮你买一包好不好,很好吃的,还有这个板栗配红酒更是人间美味呢!”禄厢和柳妈边走边边说,想着待会回去了还有怀中的大半瓶红酒,心中甚是欢喜。

“我还是算了吧!禄厢啊,我是想不明白,你这喜好是从何时养成的啊?”柳妈站在禄厢身边打趣她。

“柳妈,你不要说我啦!肯定觉着我的喜好特别古怪是不是?”禄厢拥着左右一边是热气腾腾的板栗一边是那大半瓶红酒,脸上的表情更是调皮。

“走吧!晚上你就吃这个了?小心你的胃啊!”柳妈无奈地摇了摇头。禄厢笑嘻嘻地拥着柳妈往前走,就快要到家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禄厢早已把那个开满迎春花的院子当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