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京的来五块钱走啦!”一个货车司机叼着烟眼睛被那燃起的烟气熏的虚眯着眼睛。禄厢只从书上听说南京城首建在长干里一带地区(今中华门南侧),称之曰越城。后在今NJ市主城区的朝天宫内建冶城,用来冶炼金属,铸青铜剑等。禄厢从书本上浅显地了解过南京的历史却从没有见过南京的真面,还有朱老先生笔下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当时禄厢想那光景怕是自己一辈子也见不得了。再后来,听说槐去了BJ的,BJ应该很大的吧,那南京呢?
“师傅,到南京要多久啊?”禄厢抬起头问。
“唔……小姑娘要去南京做什么,只你自己么?”那司机见禄厢长的水灵,一脸灿笑露出被烟熏的黑黄的牙齿。
禄厢问出了口就有些后悔了。
“去了吧,这车站买张去南京的票很贵的,你坐我的车只要五块钱诶!”货车响起了轰鸣声,据说是去往南京的方向。禄厢抱着包袱思量良久。货车已经启动了,慢慢地向前滑动。
“师傅,等一下,五块钱你答应带我到南京么?”禄厢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泥土。
“是的喽,小姑娘,抓紧上来的啦,再晚就来不及了呵!”货车司机从窗户里伸出脑袋催促禄厢。
“哦……”禄厢小跑着上了货车司机的车,驾驶室里一片混乱,烟头丢的到处都是。
“呵呵,这里有点乱,小姑娘将就一下的!”那司机嬉笑着为禄厢整理好副驾驶的座位,把上面的烟蒂丢到窗户外面。
“小姑娘去南京做什么事啦?探亲还是打工哇?”货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禄厢说着话,禄厢偏过脸瞧着窗外却是忍受不了周身弥漫的汗臭混着的烟油味儿。
“师傅,你倒是专心开车的吧!”禄厢没好气地说,许是很久没有人说话了,见了人才这般唠叨不停,夜色渐渐弥漫上来,那货车司机开了灯,照见前方坑坑洼洼的路面。道旁的长着高大的白杨,禄厢见它们似乎抽出了新芽,该是春天了吧,禄厢靠在窗户边上看那些伫立在夜色里的白杨慢慢被超越,慢慢被遗弃……
禄厢头靠在玻璃边上,眼皮渐渐重了起来,终于坚持不住沉入梦里。
“槐?”禄厢迷糊间觉得槐又来找自己了,他这次比以前的每次都不一样,禄厢叫他,他却不说话,紧紧拥住禄厢,他的手变的更宽大厚实了,禄厢贪恋起这如梦似幻的光景,但愿日子就这样悠远而绵长,像夏日午后躲在树荫里的影子,希冀着晚风又害怕黑暗。
禄厢恍惚又回到了那个绿油油的麦田,大黄狗的叫声在辽阔的麦田里回荡,槐就躺在自己边上,两个人仰起头看天空那些无家的云朵。坑洼不平的山路,大货车颠簸着禄厢撞了头,迷蒙中抬眼看着大货车司机黝黑的面庞,那久经日照洗礼的面庞和大山里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别无二致,禄厢想起奶奶那佝偻的身躯,以及消失在晨雾里的那些模糊的背影。
“姑娘,你醒了啊!”注意到禄厢微眯起的双眼,货车司机憨厚地笑了起来。
“山路不好,我还是慢慢开的,你醒了,我这会开快点,这一车货等着送,迟了就不新鲜了。”说完,货车司机换挡给油。
夜色浓浓地扑在车窗上,风声越来越远了,又好像越来越近了。禄厢恍惚着不知该如何回应货车司机憨厚的善意。
是凌晨,禄厢虚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乌黑的世界,路上几乎没有车子同行,禄厢又觉得疲惫起来,在这个氤氲着禄厢分不清是什么味道的狭窄空间里,禄厢有种想吐出来的冲动。小心开了窗玻璃,丝丝冷风吹了进来,禄厢顿时清醒了许多。
春寒料峭,禄厢紧紧地拥住外套,竭尽全力想要保存身体里那仅存的温度。货车轰鸣着朝城市跑去,似乎是到了南京郊区了,禄厢从微茫的光线里依稀瞧见城市发出的光亮。禄厢努力看清楚那些光源。原来是街道上的路灯的光芒。
这里的清晨没有清水镇那样挥之不去的浓雾,看得见的天空,清冷的街道,禄厢羡慕极了,这样的环境让她暂时忘记了烙印在身体里的哀伤,想想自己只身来到南京,远离家园,哦!自己似乎早已丢失了家园,那阵阵麦浪只能在记忆里重现了。禄厢要投身到这个古城来的,那些铭刻着久远历史的城墙,耳边传来呜呜的风声,天边渐渐亮了起来,禄厢终于靠近了城市,来来往往的车流,禄厢举得这世界似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曾经觉得清水镇的时光都是静止的,一天要好久好久才能走完,而身处这样的环境里,却让人不得不往前冲,因为潮流就带着你勇往直前,那种人群里的惯性让我们不得不跟着潮流向前进发。禄厢瞧见那些奔涌而去的车流,街道上匆匆而过的人群,人群总是淡漠的脸孔,禄厢头一回觉得在一个新的环境里生存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禄厢第一次真实见汽车还是槐从遥远的BJ回来搬家,那辆黑色的禄厢叫不出名儿的卡车,车上满满地塞着家什,那把禄厢小时候见着的就印象深刻的紫檀木椅也在其中,槐带着村里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去了远方只留下禄厢在原地踟蹰张望。禄厢走在南京陌生的街道上,一路寻找,一路迷茫,忽然远远地瞧见一座山,正是初春那山上的树木有些已经抽出了芽儿,禄厢远远地瞧着,像多年前躲在奶奶身后怯生生的面孔的。那些芽儿站在枝头伸进云层,伸进更高远的天空等着春风再次临幸,好让它们长出更旺盛的样子,长成宽大的,长成纤长的……它们总要长大的,最终长成它们自己喜欢的样子。山下有一断古城墙,上面模糊写着禄厢从没有见过的文字,那该是久远的年代里留下的文明。禄厢立着,这样焦灼的午后,饥饿伴随着疲惫一齐向禄厢袭来,禄厢昏昏沉沉地走着,经过一家不起眼的面馆,禄厢抬头看一眼那挂在门边的招牌,阳春面10块钱一碗,禄厢紧紧地捂住衣兜,原来这十块钱只够自己在南京吃一碗面的,如何自己在这样一个阔大的天地里行走起来要处处捉襟见肘呢!
禄厢沿着来路又走了回去,日头渐高,禄厢疲倦极了,她悄悄闪进一个深巷里,那高墙挡住了光线,许是常年不见日光,那巷子里长满青苔,湿滑的很,禄厢昏昏沉沉地走着,巷子幽深禄厢走的有些绝望。
“哥哥……你今天要不要来的呀,你若是来我就在四月天等你了喽,你可不许唬我呢……什么?价钱啊,什么时候你还和我谈价钱……不是老价钱么……”迎面走来一个衣着摩登的女子,那声音快要嫩的要能捏出水来,这冰冷的天她却穿的格外单薄,黑色的薄丝袜,脚蹬一双细高跟的及膝高筒靴,外罩米色风衣内搭白色的紧身衣。禄厢觉着那女子真美,她经过空气里瞬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禄厢回头瞧着,看她匆匆就走远了,背影摇曳在深巷湿润的黄昏里。那女子走远了却带给禄厢无限遐想以及那个她叫哥哥的男人……
禄厢在深巷子里兜兜转转行到一个转角处,却发现那里原是别有洞天。一片开阔的庭院,是早春开满了金黄色的迎春花,已经有些蝴蝶出来嬉戏。院子里晾着好些禄厢从没有见过的美丽衣衫,那些紧闭着的全是雕花镂空的木门。禄厢刚想转身要走。
“小姑娘,你可是要找工作的么?”吱呀一声院子最左侧的木门开了,出来一个衣着鲜亮,一头乌发高高盘起的女人,该有40岁左右的样子了,她热情地招呼禄厢,脸上一层厚厚的粉底随着笑容褶皱着,禄厢仔细瞧去有些粉似乎飞进了空气里。那女人见禄厢迟疑,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禄厢能看到那些粉随着笑容带起的褶皱哗啦啦从脸上倾斜下来。
“恩……要工作的……”禄厢疑惑地看向这些奇怪的近乎是老女人的人了。
“小姑娘,你不是南京人的吧,老家是哪里的哇?”她却没有要问禄厢能做什么,禄厢没有接话茬,实是不明其中一二。
“哦!你看我这记性,姑娘们都叫我柳妈”
“柳妈?!”禄厢的语气里全是惊讶和疑惑,忽然发现自己反应有些大,禄厢立马补充一句。
“见您这年纪也不大的吧……”禄厢磕磕绊绊到底是没有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既然离开了就该忘记那里的人和事的。
“是么?哈哈,你这小姑娘倒是会说话的呢!”柳妈听禄厢这一说开心地笑了。
“快进来!快进来……你倒是饿了吧!柳妈给你准备些好吃的!”柳妈当下拉着禄厢朝那间偏屋走去,院子里禄厢只看那镂空的雕花木门一圈足足有二十几间。每个房间门上都被标上号码,禄厢仔细看去那号码全不是按顺序编,全是错综打乱的,1号却正对院门,禄厢好奇那些精致的木门里该走出什么样的人呢?
禄厢被柳妈拉进室内,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香气,禄厢不经意皱起了眉头,这样浓烈的气息呢,屋内摆放整齐有序,桌子竟然是玻璃的,凳子也不像禄厢小时候见过的那种笨重模样,它们轻巧地错落有致停靠在玻璃桌旁,禄厢不知它们的材质是什么,但看着却和玻璃桌子好般配的样子,凳子四角是白色的面儿用红色搭配,正好呼应了屋子里用来隔开卧室的纱帘。那种朦胧的美感让禄厢看了好生羡慕,桌子上的果盘里摆放着些葡萄苹果,还有些禄厢叫不出名儿的各色水果,个中颜色,禄厢瞧着垂涎欲滴。
“远生,你给送个午饭过来吧!我这有客人呢,”禄厢惊讶还有吃饭不要自己动手的时候。
“小姑娘,你倒是先坐下来啦,别局促,以后这就是你自己的家了,赶明儿我给你准备个房间,这个院子里除了1号房其他的随便你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