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信南山 >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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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殿堂上,赫然只有一男子,他未着与眼前此景相配的大红,而是袭一身本身的青灰色古袍。他的头发稀少,眼角爬上了看不见的斑痕,见她来了,泛着泪光,道不尽万语千言。

“殿下,此行苦矣。”

这个少女却是孑然一笑,她穿嫁衣来。

“良叔,阿七嫁人去了。”

大喜的日子,仅剩的宫人提不上一丝嘴角。他们穿着红装,心却砰砰跳,他们生怕徐契有什么动作,得罪了段锐,让他们亡了命。

她上了妆,却是轻拢慢捻。她有了红衣,是段锐送来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彩照,华丽十分,乍一看,以为是帝后大婚之礼。

面对这位老友,她却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太了解她了,无一死穴。

她迷糊糊的上了马车,窗外静的可怕,冷清的似乎这是在梦里。

她忍着思绪,却还是不禁飞到那年那时那一刻,他太重要了。

也许比此时更冷清,可那人的笑颜,敌得过千军万马。一见他,心中便自然沸腾了。

他此时在何处?在干何事?他也在念她吗。

听到有人起声,徐契便回神,却还是捻着衣角。

风轻轻的吹,将帘子卷起,有一双手,直勾勾的在她身下,等着她的回应。她此刻突然慌了,无关风月,只怪那时冷雨夜,古道伊人,如今已是画中诗。她不敢看,她不敢违背自己的心,她知道,一旦握住了,便是余生的束缚,一生的背叛。可谁又来吹灭,她命中的烛火。

生于乱世,言不由衷。

曾经俏佳娘,嫁作他人妇。

淮信,江怀信,你原谅我吗。

她终于轻轻的覆上,谁也不知红盖头下余一抹她的泪滴。

艳阳高照,暖风冷人。

若这是他的手呢,就当作是他的吧,这就是他的手!思及此,她牵起一缕笑,嵌在嘴角,却止不住涓涓泪流。

“一拜天地。”

过去与现在重逢。

就当作是他吧,他就是他。你是在与他拜天地。

为什么有情人不成眷属,为何心会痛,为何眼中总是过去的回忆,为何?为何?

为什么我想哭,想在他怀中流泪,向他诉说自己的苦,渴求那一个吻,甘之如饴。

“阿七,你去房中候着,我去去就来。”

她麻木的点点头。

他不是他,他不会是他,他不可能是他。

可你是大凉的公主。

她看着窗外,知道,这一夜下去,便再也回不去了。

终究不可能了。

就这一夜吧,都别等了。

盖头忽然掀起,她看着这张不太熟悉的脸庞,心中忽上寒气。

他已脱去曾经稚嫩的面容,脸部线条更加锋利,尖锐,眼尾上扬,相如其名。

“好久不见。”她先开口,笑笑。

“不要怪我,徐契。”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辛苦你了,这么多年。”

“阿七,我们一同长大,你应懂我。”

她还是笑笑,他却不怒。

“而今你我新婚夜,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新婚夜,是问问题吗?”

他对上她的眼睛,忽然变得呆滞。有些不可思议,过了一阵子,摇摇头,坐在床边。

徐契勾着他,“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徐家听信谗言,屠你满门,寸草不生,还落得罪名,将妇女幼儿送至军营,贡其享乐,男丁则五马分尸,受十八酷刑,示于城门一月。尸身皆成猪食。”

段锐有些发抖,“你都知道…徐契,我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郎君?”

“你明知如此,还是来了。”

“还不是你太了解我了,知道我的死穴在何处。”

“我借了段太公的名义成了他的儿子,我目睹了先帝杀戮的全过程,包括我的父母与亲族。”

“你还记得你我的初遇吗?那时我万念俱灰,在雪夜祈祷,你看到了我,便将手中暖炉给我,牵着我的手,”话罢,他便也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就像如此,你将我带回了你的府邸,说让我做你的侍从。”

“你可能忘了,那天的饭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忘的。”

“我那一夜便逃走了,我想知道你是谁,却听到了他们叫你殿下。”

“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徐家之人。”

徐契心中苦笑,若她不是徐家人,也断然不会嫁给你。

“徐契,那年我与你兄长一般大,我十三岁。那时我便开始谋划了,可我从未将你视为棋子。”

“本是和睦之态,我不想,我想过很多次放弃,可放弃便是无言对已去的先祖。血海深仇,我迫不得已。”

“至少,阿七,从前,你保护过我,如今,你在我这里,不会受生命之忧。”

徐契离他近了些,毕竟寄人篱下,“那你说的撤兵是真是假?”

“真。”

“你怪我吧,阿七,但别恨我,好吗。”

“其实,父皇错了,太祖也错了。”

“徐家欠段氏一个道歉,如今我来还了。”

段锐突然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脖颈,乞求温暖。

“阿七,你可知晓,我心悦于你已五年有余。”

徐契落泪了,她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以,那些日子找我喝酒也是假的?”

“你真以为我有这么多酒吗?”

“其实,段锐,不如杀了我。”

“徐契,是你那时救了我,我怎能毁了你。”

见她不反抗,段锐忽然吻住了她的唇瓣。

“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她又流泪,段锐却是以唇噙水。

无心插柳,她摇摇头,可那一夜还是来了,“能把灯灭了吗。”

无尽的黑暗。

她生硬的接受了他,无可奈何,她万般不愿,只能争取来不看他的脸。像条死鱼,尽管他温柔似水,她依旧抗拒。可这一夜,终归是要顺从的,他在她之上。他人妇,段氏之妇。

透明的泪是冰冷的流星,化作天际,无垠。他突然不知所起地问了她一句,“徐契,你有心悦之人吗?”

“无。”

十丈软红一逝,人间纷繁过眼,只愿眼前所悟,化作血蝶纷飞他心间。萋萋芳草,东风不识面,几番唏嘘,几番寥落,夕阳半倚残阳,不为等待,只为守候。

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