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选的料亭藏在静冈一条幽深巷弄里。
江南接了姜行电话就开始紧张起来,约的七点钟,他早到了一个小时,新买的鞋有点不跟脚,倭国的物价又高的离奇。
去哪弄一个结实的鞋子,要问问小师叔,有没有鞋子类型的法器,不然这鞋总坏,买鞋子也是肉疼。
江南心里叨咕着。
从学会炼心图开始,江南穿坏的鞋子可以摆满自己那个小卧室了。
前天打完架,被苏灿和张元璞薅回住处,张元璞一路数落,把江南数落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哪来这么一个小大人,好像是我家长一样。
江南脸上满脸歉意打着哈哈,心里对张元璞满是感激,自己的这个小师叔,是自己在这怪诞离奇世界的监护人。
从报了家门之后,小师叔莫名的责任感,让得这个纯良的张元璞,随时做好了为江南挡下致命暗箭的准备。
当晚和苏灿张元璞一起赶来的,还有列奥尼德,他恢复的很快,当时的重伤已经恢复得几乎完全。
现在他编入伏龙组入倭作战部,作为伏龙组在整个静冈的负责人。
交谈几句,几个小家伙就被列奥尼德“请”走了,整条街道已经不成样子,善后工作,还是要有人来做,作为静冈的负责人,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了。
还有点时间,江南踱着步子,一步步在箱子里晃悠。
巷子的尽头,悬着一盏褪色的纸灯笼,靛蓝染布门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暖黄的微光。那门帘上的蓬莱仙山图已模糊不清,金线绣的仙鹤只剩半只翅膀,另半个翅膀线以抽丝,好在仍能辨出云海中若隐若现的楼阁。
那就是姜行约江南吃饭的地方,说是精挑细选的。
“嗨!江南。”
巷子头传来少女的声音。
姜行穿着浅蓝色短裤,露着修长白皙的大腿,上身一个宽松白色T恤,背着一个小小的路易斯威登小包,这样的邻家大姐姐,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可以挥舞硕长苗刀的狠角色。
姜行蹦跶着过来,一巴掌拍在江南肩膀上,然后手就这样搭着不动。
直接将江南身子转过来。
江南回身,老脸立刻一红。
作为一个二十刚出头的没开苞的大小伙子,姜行给江南的冲击太大了。
“嗨。”江南憋了半天,才支吾出来。
“你的两个好兄弟没来啊。”
“嗯,他们说有事。”
“呵,有个屁的事,他们是倭国公务员啊,在这上班,不过是两个来实习的学生,能有什么事。”
姜行说话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接点出两个好兄弟的良苦用心。
“但是他们没想过么,你这样的水平,没有僚机配合,能成什么事。”
“僚。。僚机?什么是僚机。”
“走啦,呆子,进店吃饭,有事和你讲呢!”
姜行两手推着江南后腰,把江南推进了这家日料店。
掀了帘子,江南发现小店很小。一间小屋,一个台子。
老板娘跪坐在玄关的桐木地板上,发髻簪着玳瑁梳,和服腰带绣着浪花纹。四十多岁,熟透的年纪,散发着美人特有的姿容。
“你们来了,我尊贵的客人。”关西腔从温美的老板娘嘴里说出来,温柔的像泡了樱花花瓣的热水,把江南整个身子淹没。
“就我们一桌客人么。”江南扭头问姜行。
“私厨,懂吧,这家店很难约的,老板只在晚间服务一桌客人,然后就闭店。我也是动用不少资源才能在今晚插了个队,不然啊,想吃到的话,可能要排到明年了。诶诶,呆子,你要脱鞋再进呀。”
姜行把江南拽过玄关,按着坐定。
黄黄的小灯,照着三个人,一个小长条桌,油量的桐木地板。
江南盯着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
“你常来日本?”
“常来。”
姜行也跟着坐下,示意老板娘,可以开始了。
老板娘手中长柄木勺在橙醋碗中划出涟漪时,腕间翡翠镯磕在桧木案上,发出清泠的响。
新鲜的食材一个个被拿上案板料理。
“这是虎河豚,毒囊摘除后要冰镇三小时才能切片。”
姜行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刺身,对着灯笼光举起。鱼肉纹路在暖光下泛着珍珠色,边缘微微卷曲如花瓣。
“你看,顶级师傅切出的河豚,透光能看到富士山的影子。”
“客人,虎河豚要配初春的柚子,可惜,现在不是时节,无法让我的客人品尝到最丰富的味道,十分抱歉”老板娘款款出声。
“没关系,我开动了。”
姜行将刺身浸入橙醋,醋液里浮着柚子皮与红芽,一口吃到嘴里。
江南盯着案板旁青瓷罐里泡着的红芽,那暗红的嫩尖让他想起黄陂水库下赑屃的血瞳。
姜行赤着足,白白嫩嫩的脚丫上,看不出修炼的痕迹,踩上被岁月磨出包浆的榻榻米,顺手将背着的小包,甩在衣架上。
这一道刺身盛在冰雕的富士山盘中。
老板娘指尖轻推,半透明的鱼片便如雪崩般倾泻而下,在琉璃般的盘里堆出五重小塔的形状。
姜行又用银箸夹起最顶端的塔尖,示意江南快吃。
七点多钟,窗外擦黑。
鱼肉经络在小小的黄灯光晕中竟真显出像山峦叠嶂的纹路。
江南故作轻松地夹起鱼片,放到嘴里,刺身江南吃了很多,但是这家的确实有独到之处。
老板娘起身入内,再回身时,捧了个小小的炭炉出来。
炭炉上热了清酒,又推出来一碟白子。
江南对着那碟奶白色的河豚白子发怔。瓷碟边缘描着金漆海浪纹,白子表面凝着细密水珠,像极了他在珞珈山见过的晨露。
江南夹了一块子放在嘴里,口感很怪。
“白子,就是雄河豚的精巢。”
姜行舀起一勺萝卜泥,雪白的泥絮落在白子上宛如新雪覆松。
“要配着萝卜泥才好下口。”
江南呛得猛捶胸口,清酒从鼻孔喷出两滴。
姜行哈哈哈笑了起来,顺手将蘸好山葵的碟子推过去:“你多吃些,很好的补品呢。”
老板娘又呈上萤乌贼拌饭。
墨色小鱿鱼裹着琥珀色酱汁,在烧陶小碗里堆成小山,江南扒拉了两口米饭。
热爱碳水一直是江南的底色。
“小时候跟师父追一只偷吃龙脉的络新妇,在倭国住过很久。”姜行又放了一片刺身浸入橙醋,放入口中
“那时候每天晨练完,师父会买鲷鱼烧给我”
江南低头扒拉青瓷碗里的萤乌贼,墨汁把米饭染得漆黑:“怪不得你这么清楚这里”
姜行斟了杯清酒,酒液在杯中旋出涟漪。
“山口优奈,把你骗的很惨吧。”她忽然凑近,领口露出一抹雪白。
江南愣住,心中一惊,和山口优奈的交易和联系,都在暗网上进行,线下的碰面,甚至没有向苏灿张元璞透露。她怎么会知道。
放下筷子和烧瓷碗,江南直盯着姜行,这次没有一点害羞。
小小的屋子,安静了漫长的一分钟。
只有老板娘在忙着处理食材的声音。
“她没有骗我,她的情报是真的,只不过我开价不够高,她才会又揽了别的买家,买我的人头。”
江南没有从姜行眼睛里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打破了沉默。
“没意思,不逗你了,不是我买的你人头哈,我只不过也和她买了别的东西。从她嘴里翘出来的。”
姜行抽回身子,专心对付面前的食物。
“你能从那个丫头嘴里翘出东西来?她只认钱的。”江南放下了戒心。
“我和你不一样,她知道,我真的会杀了她。”姜行漫不经心的说道。
“魔头啊你是。”江南嘀咕起来。“你买的什么?”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姜行眼睛一亮,又把身子凑了过来。
“三个月前她在江苏兜售鄱阳湖沉船图,被我逮住了。沉船图,我不在乎,但是我向她打听了一个人”
江南抬了眼。
“谁?”
“徐福!”
姜行看了看江南没反应,又补充道:
“就是秦始皇派出去寻长生不死药的那个徐福。”
“不是早死了么,倭国有他的雕像”江南对于历史门清,爷爷留给自己两大财富,一个是刚猛的棋技,一个是有趣的故事。
“是死了,但不是早就死了。”
江南思索了一会,看着姜行:
“徐福,徐君房,原是齐人,始皇一统后,被派到东瀛寻觅长生不老药,也就是现在的倭国,倭国关于他的记载,据《日本国史略》提到:“孝灵天皇七十二年,秦人徐福来。””
江南顿了顿
“也就是始皇28年,公元前219年。他一定死透了。”
姜行咔吧咔吧眼睛。
“是近现代死的,我找到了他在不同朝代活跃的证据,现在,我也找到了他的墓。我们觉得他一定程度上,觅得了长生。”
黑龙在无定环里突然出声。
“徐福,我的老相识了,他应该早就死了,难道他真的成了?”
姜行低下头,忽然沉下声音
“江南,接下来,我和你讲的话,你一定要听仔细了。”
江南看着姜行忽然严肃的脸点了点头:
“嗯”
“九真山国运炁局石碑,还有此时倭国我的行径,都是在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
“天道有假!”姜行说完此话,整个屋子瞬间冷冽,一股寒意席卷。
寒意也从头皮到脚尖,贯穿了江南,那个摆弄自己命运线的所谓天道的东西,有假,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个无聊神仙,冒充老天爷,就为了操纵自己这个小木偶。
“这是最近,炁士界最重要的问题”
姜行又继续说道。
“炁士界,近代再难出天骄,可能就是因为我们窥不得天机,或是窥到了假的路径。”
“这琅琅青天,被人蒙了一层巨大的幕布,炁局石碑,可能就是构成幕布的主要基础。”
“我们活在楚门的世界里,有什么人或者东西,不要我们出头。”
“不幸的是,我们不知道导演藏在哪块幕布后面”
姜行停了一会,指着江南。
“幸运的是,你应该就是楚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导演,他留你有用。”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徐福墓里探探,你干,还是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