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布这几年也很少出去狩猎了.
一来似乎老了,骑在马上跑不多远就感觉气喘吁吁,好像是自己在奔跑一样,二来汉人在山上的影子也很频繁地出现.
他们拿着枪,狩猎效率很高,只要是在眼界中出现猎物,从来没有被逃掉过,随着越来越多的汉人前来捕猎,野兽也越来越少了,加上他们与汉人不能正常沟通,总会有许多误会。
记得那一次在半山腰被一群荷枪实弹的人狭路相逢,自认为他们有神灵的护佑,会让敌人闻风丧胆,却不料在很远的地方汉人便用他们从没见过的武器向他们扫射过来,枝条都被打断了,只好凭着熟悉的山路,逃过一劫。
可是,总有一天他们会被汉人的野蛮所征服,这是杰布天天为之而苦恼的事。
还有一桩让他为之苦恼的事,普布都十五岁了,却不像别的男人一样善于与人打交道,总是非得孤单地守着他那一间房,不是看天上的流云,就是望着满天的大雪呆呆地看上一上午,或一整天,谁也不知道他内心里想什么。
有时他也会陪着洛桑一起去看看他,他总是很礼貌地向他们问好,便像一个初次相识般,感觉他们离他的世界非常非地遥远。
让他们不知所措,十五岁的孩子说大也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他想如小时候一样,去哄哄他,逗逗他,然后看着他笑,看着他生气时流着泪。
现在的普布却很少笑,也很少说话,这让他与洛桑非常非常地悲伤,他们不知道,这是一种性格,还是一种病状。
幸好还有个哑女愿意陪着他,俩人倒是惺惺相惜,本来洛桑向他提议让哑女下嫁给伦珠,从来不反抗的普布去对他们说了不字,他似乎很喜欢哑女。
这也难怪,从小便是哑女带大的,当然是难舍她离去了,让他与洛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哑女尽然一点都不抗拒地留在普布的身边,照样将普布照顾的井井有条,陪他一起看外面的飞鸟,一起看落叶,相静无语。
杰布曾在一个黄昏的时候去看普布,发现他们俩正在一起看着西垂的夕阳,残血的光色映在他们的脸上,有些光彩异出的美丽,从那一刻起,他终于明白了,他们不离不弃的原因。
后来,他还听说有人说,普布与哑女早就成人之事了,这让他感到很高兴。
终究自己的儿子还有男人血性的,洛桑也知道这事,瞧她开心的,立马便要将俩人的婚事办了,出于出身贵贱的思想,杰布还是想缓一缓。
但他想到将来,一定是拗不过洛桑的,俩人成家也是早晚的事,可能结婚之后,或许会让他的性格有个什么大的变化也说不定呢,这事,他对洛桑说先搁着,不急,孩子还小,慢慢来。
自从欧阳走后,这个村里的医疗条件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谁要是有个发热感冒什么的,就看此人的造化了,阎王爷大笔一挥,此人便去了。
对于背叛他的央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无从怨恨了,甚至连记起她的样子都很吃力,毕竟也不曾彼此爱过对方,她选择逃离是最好的方法,否则也会死无全尸。
这么多年来,洛桑一直在身边,他是爱她的。
若不是如此当初也不会瞒着她将她的全家杀在荒效野外,虽然对于洛桑来说有些愧疚,自己也在这几年里也有了后悔,当初不该如此对待她们一家,可再想想,如若不如此,或许洛桑不一定还留在自己的身边这么久,可能早就随着他的父兄们一起反对他,甚至更加仇恨他来。
他不知道洛桑知道不知道当初的事,相信,应该还蒙在鼓里,但愿她一直这样下去,陪着他,一起度余生。
其它几位夫人都已经老了,尤其是大夫人,前年得了一场病,一下子卧床不起了,他本来就很少去看她,这样一来,基本上是不去她那了。
等到某一天下人来报她归天时,再好好地天葬她。还有几位也都让岁月袭了容颜,他都懒的去理睬她们。
还有性格方面,也改变了许多,下人有个什么过错闪失,他也很少去责备他们,更不用说了去他们的性命。
近来,部落的人员越来越少,让他心里有些不安的是自己也年事已高,无力再去征夺其它的部落了,所指望的儿子普布也帮不了他,让他失望至极。
对于老爷的这些不安,伦珠是知道的,这十几年来他执行杀人的命令已经是很少了,甚至都没有过,那个杀一百罪人的头颅便会上天堂的传说,他早已经忘记了那个当初父亲留给自己的嘱托,至于有没有杀到一百个,有是已经有的,但他没在乎。
自从上次放走央金后,他一直认为对不起老爷,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应该早先杀之而后快。
不过,他又想到洛桑,他从央金的身上,看到了他与央金将来的影子,有时在夜里,他会纠结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某一天他告诉了洛桑这个秘密,想不到洛桑后而奈起他来,洛桑说:“你应该这样做,那是她追求真爱的权利,我很佩服她,能如此勇敢地走上这条路,可惜啊,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生死未卜,但愿能白头到老才好。”
洛桑说着说着便是满面的叹息,伦珠知道她这叹息背后的无奈,对于族规,对于一个部的夫人,无论哪一条他们都触犯不得,否则都不会安稳地过上他们所谓的幸福,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洛桑总是后悔自己生为女子,她说,那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有时洛桑会借着外出透透气的机会来看看他,织些毛衣,带点食物给他,表面是说来看看自己当初嫁给他的女仆。
伦珠深知,在洛桑的内心深处,是有一团火的,这团火一直就藏在他们俩不能说的隐蔽处,伦珠有时欲将这种火拿出来燃烧,洛桑总是摇头,轻轻地摇头。
有一段时间,洛桑想将哑女嫁给他,不言便也知道,这是洛桑对他另一种爱的表现,那天她向他提起这事时,伦珠问她的理由,洛桑的话让他感伤不已,她说:“就让我最亲的仆人来代替我向你赎罪。”
伦珠问:“何罪之有?”
“今生是无法爱你了,神将你推到我的面前,我本应该好好地珍惜,本应该好好地爱你,却是你晚来了一步,让族律俗规挡在了我们的前面,原谅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越过这道坎,所以,我是一个背负情债的罪人,如果哑女能够代替我好好地爱你,好好地代替我侍候你,我也心满意足了。”
洛桑的几句话,让伦珠越发不能自制自己的情感,他也想过带着洛桑一起远走高飞,可去哪里呢?
自小他便跟随杰布一起在这个部落里长大,对于外面的世界,他除了跟杰布一起去狩猎或掠夺别的部落外,基本上对外界是一无所知,他能往哪去呢?
听说山那一边是汉人的领地,可听杰布说,汉人都是会吃人的蛮类,很难相处,恐怕等不及他们开口便已成了他们的盘中餐了。可能洛桑想的要比他远一点,也现实一些,所以,尽管爱着,尽管累着,总比俩人沦落成游魂强一些,毕竟现在还能相见,还能看到彼此的眼神,看到眼睛里我爱意。
伦珠是理解洛桑的一番良苦用心的,这种爱他一定藏于心里,等待来世,他一定早点等侯在洛桑必经的路口,无论风雨,他都会坚守她的出现,哪怕站成一座山,一棵树,一片风中的落叶……
其实洛桑又何偿不需要伦珠的爱呢,又何偿不幻想俩人一起说笑人生,可,她能吗?
就像她对伦珠说的那样,就让她这样的人负罪一生吧,伦珠说他的下辈子一定会在路边等成一片风景。
是啊,下辈子,多么让人遐想的生活,那样她就不用这样时刻地惦记着他,虽然在同一个部落。
可总归一个是一族的夫人,一个是不经眼的屠夫,如若让某个小人得知,不但自己,还得连累伦珠,这是洛桑所不愿意看到的,爱他,就给他最安定的生活。而对于杰布,她却无从爱起,可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天天在一起也有了亲情,她相信杰布是爱她的。
她说的每句话他也总是能够听的进去,虽然那次让哑女嫁给普布的事他表面上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相信有一天他会放在这套枷锁,让他们俩人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而从儿子的身上,她看到了伦珠与她的影子。
杰布总是担心普布会是一个智商低下的孩子,可她看到普布与哑女那副相依相融的情景时,眼中便多了一层雾水,儿子的内心里是有一片世界的。
只是他不愿意敞开给她们看而已。而哑女有幸走进了这扇门,多么幸福的女子啊。
她注定是要快乐的,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等待春夏秋冬,一起相亲相爱,言语成了多余的交流,他们彼此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已经相互领会了,这种境界,不是一种幸福,还有哪种生活能够与之相比呢?
所以,洛桑经常让哑女到自己的房中,不为别的,只为能够看看她,让她给自己梳个头,或一起刺个绣,或相互笑笑,而大多时,她总是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原来,她的心思怎能在她这里待久呢。
她与普布的心灵对话会有说不完的事吗?就像她与伦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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