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勤政殿。
高铭看着眼前正在批奏章的虞单行了个礼,说道,“臣听闻长公主正在青州,还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长公主此番前去青州,奉的是虞单的密诏。冼英刚到第一世界的那天晚上,在书房里和虞单商量的,与她一同动身的也只有璇玑和张雨等几个人,除此之外,无人知晓,就是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高铭最惊讶的不是虞弋,反而是虞单,自从虞单即位之后,就没有一件事情是不与他们这些人商量的。这次前来,是为了试探虞单的态度。
“是我下的诏。青州发水灾已一月有余,朝廷已经把国库都掏空了,便是其他各州的粮食,也借了不少,可情况却迟迟不见有好转,灾民四处散去,各处上上来的奏章和雪花一样多。正好长…长公主说想回羌州,朕便让她绕道去青州看看,这次下密诏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看着虞单停笔,细细地跟他解释着,高铭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现在看来虞单应该不是因为猜忌自己的缘故,才绕开他,直接任命虞弋。高铭比起王晋来性格沉稳些,并没有王晋那般多疑,看着虞单以往如旧的样子,高铭心中的疑虑也消了大半,听起来虞单只是单纯地信任这位长姐,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臣听闻长公主把自己府里的卫队调去了青州。卫队里面的人,大多都是长公主之前在军中的得力大将,像程川和江溪之流都是一等一的。在这个节骨眼上,长公主召集这样大批的人马,恐怕……”
听完高铭的话之后,虞单脸色不变,直直地看着高铭,说“御史大夫是说长姐想造反?”
高铭没想到虞单心直口快,竟然直接说了出来,跟之前弯弯绕绕地打太极似地讲话大相径庭,打得高铭措手不及。
“陛下,臣只是觉得眼下天下刚刚安定,长公主才归朝,也还未送葬。近日邻国军队压境,有随时攻打的可能。眼下国内不能再出乱子了。”
虞单点点头,思索了一下说道,“原本的确应该派些亲卫去的,不过为了保密,才选择了此种办法。且之前父王还在时,程川他们就一直跟在长公主左右,也不算逾矩。不过你刚刚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封程川为执金吾,封江溪为中丞,隶属于程川,其他人员皆用此法编入北军。”
高铭大惊失色,便着急忙慌地说道,“陛下,程川等人一直追随长公主,唯长公主马首是瞻,恐怕即使将他们收编进军,也无法将他们完全掌控。”高铭在暗示虞单即使将程川等人收编进北军,程川也不会轻易听由虞单调动,更何况,现在山高皇帝远,要是虞弋真的有逆反之心,也只怕是来不及了。
“那你有何办法?”
“臣觉得,不如派些亲信前往青州,一来,可以保护长公主的安全,二来,又可以保证消息传递顺利。”
虞单立刻就答应下来,“嗯,是个好办法,眼下你觉得何人合适?”
“蒋中郎家乡在青州,对青州的情况十分地熟稔。况且他武功高强,忠心耿耿,是个合适的人选。”蒋良,大内侍卫统领。
“陛下…”高铭还想说些什么,虞单便抬手打断了。
“好了,做到这个份上也可以了。再多,就叫我落得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了。”
这不是高铭想要的结果。在高铭心里,知道虞单不够果断,不够狠,想法迂回,不够灵活,性子温吞,思想保守。可是老大和老二都带兵驻守边疆,轻易不能撤出,这虞国又少武将,无人能顶替,眼下,不能不扶他登上王位。在高铭的心里,虞弋从来就没有入过他的正眼,虞弋和虞翦打仗的那些年,高铭认为如果不是靠虞翦的帮助和保护,虞弋是不可能一个人打得了那么多胜仗的。再说,这史上从来就没有过女的当家作主这回事。
高铭虽并不打算将虞弋逼进死路,但是她终归算一个威胁,赶她去羌州就是最好的办法,一旦敌人从南边压境,虞弋也能发挥点作用。
于是高铭想了一招,“现在后宫空虚,皇上登基前未曾娶亲。不如昭告天下,举办选秀。”
虞单头抬都不抬,“现在先帝和太后刚安置好,我要为先帝和太后守孝三年。我生前未能尽孝,唯有现在还能尽点心意。且现在国库空虚,国事繁忙,实在是无心、也无力举办选秀。”
高铭听了这段话立刻跪了下来,气喘吁吁说道,“皇上孝心日月可鉴。可先帝和太后也更想看到皇上后宫充盈,为虞国开枝散叶。太后生前就一直想给皇上寻一门好的亲事,还请皇上为虞国考虑,也为了先帝太后的一片苦心,尽快纳嫔。”
虞单打断了太监的动作,亲自磨起墨来,慢慢悠悠说道:“孝心还是要尽的,先帝和太后还未入陵,我就急着娶妻,天下人岂不是会认为我是一个不仁不义,骄奢淫逸之人。”
“那就守孝一年即可,这样即能为先帝太后尽心,也能尽快纳嫔封后。”
“两年吧,一年太短。此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议。”
走出殿外的高铭,看着这满京城飘下的大雪,心中的怒火也变成一片片凄凉的冰水拍在他的脸上。自从虞弋回来之后,他就感觉有把利剑悬在他的脑袋上,也隐隐约约地觉得虞单与以前相比有了些许陌生感。
张继远远地看见高铭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心里思索着这书呆子肯定又在皇帝面前受了挫,自从虞弋回来之后,他时常看见高铭脸上挂着这种哀哀戚戚的表情。他冷哼一声,掠过高铭身侧,迈着大步子向勤政殿走去。
“参见皇上。”
虞单倒是热情地多了,“快起来。舅舅何至于行此大礼。”
“君臣之礼,自是应当。不知皇上召臣进宫是为何。”
虞单微笑,“王晋进贡了一头鹿,请舅舅今晚一起吃烤肉,尝鲜!”
“谢皇上!臣能有此口福全仰仗皇上。”
“是辛苦舅舅了,跑进宫里陪我吃饭。这宫墙静冷,特别是一到冬天就更少暖气,多了一丝萧瑟。原是这好东西,就该一起分享,吃着才有滋味。要是长姐在,大家喝酒吃肉,岂不更过瘾。”说完,虞单表情也暗淡了几分。虞单把安全感寄托在了人的身上,亲人不在他身边聚集,心里就会孤独不安,这其中也有他年龄太小的缘故。
张继听着风呼呼吹,砸着窗户的砰砰声,低沉地说道,“此时长公主正在青州为虞国尽心竭力,臣听说她在青州遇上了瘟疫,长公主早年落下了病根,身子弱,这冰天雪地,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虞单的眼眸也垂了下来,脸上愁思又多添了一分,“唉,听闻着时疫,我也是惊恐万分,原本想下旨召长姐回宫的…”
张继思索了一下,立马说道:“青州已成虎狼之地,天灾人祸皆在,长公主作为皇上的臣子,应该为虞国尽力,这是臣等职责所在。且长公主不是那般贪生怕死之人,臣相信她自有分寸。而且,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皇上不用担心,相信不时长公主就会带着好消息回京。”
虞单的眉头虽未舒展开来,但终究也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