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烧灼尸体的火焰带着烟升上了高空,战俘与战利品安排好了人员轮流看守,佣兵团的善后工作也暂告一段落。
赢了,赢得漂漂亮亮,还缴获了丰富的武器。就算落魄,来自帝国的军队对佣兵团来说依旧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那么打架赢了该干什么?
佣兵团的大家再熟悉不过――
庆功宴!
明天就要回家,佣兵们也不藏着掖着了,除了准备带给家人的,好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嘿,老伏特!咱把这羊腿烧来吃了!我请!”
“来来来,干了!不喝不是好兄弟!”
“哈哈哈叫你不小心点吃,活该挨烫!”
“老韩把你琴拿出来弹弹,今天不醉不归!”
佣兵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脸红脖子粗的家伙还伴着琴声瞎吆喝,引起一阵喝彩,热闹非凡。
打完架就该吃顿好的嗨一嗨,这就是佣兵团的规矩。
乔家兄妹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却不见了身影。乔四在火堆旁闷声吃肉,而乔芳则在医疗马车上帮姚姐处理兽耳女孩的伤。
――外面,吵。
兽耳女孩耳朵捕捉到了马车外的动静,她很熟悉这种吵闹的气氛。通常这个时候她都会躲在泥房子里等着主人们放纵享受完,再和其它炮灰一拥而上抢食残羹剩饭。
但这次不一样,她从没想过这时候还有人没去享受而是和自己待在一起。
“哈哈,外面笑的可真大声。”姚姐笑道,手上的动作没停。
“姚姐,剩下的我来就好,你也去休息吧。”
“说什么呢,小乔,我是你师傅,当然得监督你干活吧?”
“哈哈……”乔芳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姚姐了。”
“没事,一会处理完了一起去尝尝伏特叔的手艺。”
“嗯……”
乔芳没什么精神,姚姐看得出来。她轻叹了口气,“小芳,集中注意力。”
“啊、呃,是!是……”
“行吧,剩下的交给你了。”剩下的伤口不算多也比较常规,姚姐知道自己徒弟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辛苦了,姚姐。我一个人没问题。”
“我会让他们把好东西留着的,加油干吧。”
“哈哈,谢谢。”
随着姚姐的离开,马车里只剩兽耳女孩与乔芳两人了。
“……”
“……”
沉默。
乔芳一言不发,似乎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眼前的伤口上。而兽耳女孩除了时不时因为伤口处理的疼痛而咬牙外,再没有其它动作。
“……”
“痛的话要喊噢,有些伤势肉眼不好判断。”
兽耳女孩默默嗯了一声做为回复。
再次沉默。
在马车外的热闹中,乔芳结束了工作。
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了,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乔芳要照顾家里好几个弟弟,对孩子她自认还挺有心得的,他们需要什么,打算干什么,她很了解,该教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及要是做对了就夸,做错了就要罚,这些她明白。但是面对兽耳女孩,乔芳有种无力感。
自己根本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她似乎一直都唯唯诺诺的,完全没有孩子该有的活力,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完全处于被动被指使的状态。
――该怎么照顾她?
――她需要什么?
摸不着头脑。
而且,在兽耳女孩显露出惊人的暴力之后,乔芳对她的看法动摇了。
――也许……那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
面对非友方的强大事物时,人总是会变得小心翼翼。
或者说,那一刻兽耳女孩的力量让的乔芳感到害怕。
但乔芳知道,将这个“怪孩子”塑造成现在的模样不是因为她兽人的血统,而是因为她的经历。
乔芳抬头平视兽耳女孩。
――过去的经历造就了这个扭曲的孩子。
――这是不应该的。
――这是可以被纠正,被弥补的。
也许……我们可以、我们应该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未来。
沃尔卡的子民,不是什么只知逃避的软弱之辈。
乔芳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明白现在该干什么。
乔芳缓缓开口,
“……对不起。”
“我不该打你……吓到你了。”
“我被你突然冲入战场给吓坏了……应该和你解释清楚的――”
“你是乔家的孩子,战场不需要由孩子踏入。”
“以后都不用再打架了,再没人会逼你挥舞武器,没人会再打骂你了,我们会给你暖和的衣服,热腾腾的食物。”
兽耳女孩认真的听着乔芳静静的诉说。
也许她现在听不懂具体的词句,但是她理解到了大意。
乔芳轻轻握起兽耳女孩的小手,那双满是伤疤与老茧的小手。
兽耳女孩没有反抗,乔芳的手心是温暖的。
“请相信我吧。”
――充斥在记忆中的肢体接触尽是暴力。
――这次不一样。
兽耳女孩听到了食物,听到了温暖。
她听到了乔芳的心声。
兽耳女孩回握起乔芳的手,她低头,笨拙地舔了舔乔芳的手背。
――那是作为家畜被饲养的她唯一尚保有的表达善意的方式。
――――――
“老大,”乔四找到了正在和姚坐一起谈天的老大。
“咋了?乔老四?”
乔四脸色很严肃,气质也不一样了。
“能分配我用枪吗?”
乔四想要变强。
――当自己的妹妹被人抵在枪口上威胁时,乔四突然感到手里的刀无力到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
――我太弱了。
――枪可以弥补这个短板。
老大摇晃着手里尚没动过的酒杯,
“行啊。”
“去找老翰吧,让他教你。”
枪在沃尔卡并不普及,只有北大陆才生产,子弹和维护都很困难,用枪的成本太高,一般在佣兵团里枪是只给枪法最好的人用的。没想到老大这么快就同意了,乔四诧异的同时不忘道谢。
“哎,先别急着道谢,来,干了这杯。”
“老大?这……?”
看着疑惑的乔四,老大坏笑着把酒杯塞到乔四怀里。
“我记得你小子酒量不行对吧?哎,先别提学枪的事,先把这喝酒给我学会了。”
“……”盯着手里的酒杯,乔四有些犹豫。
一旁的姚姐笑笑,同时又给了老大一杯酒。
“来,乔老四,干!”
老大大喊着,和乔四碰杯,然后一饮而下。
这喊声吸引了周围的佣兵,他们围了上来,
“什么什么?乔老四要喝酒了?”
“哈哈,好啊!我陪你练酒!”
“哈――”老大毫不顾形象的哈出一口酒气,笑着望向对面的乔四。
“咋滴?连酒都不敢碰的孬种,还敢碰火药?”老大挑衅的说着。
“连枪都不敢摸的东西,还敢杀人?”
“连人都杀不了的家伙,还能保护谁?”
“我……”
乔四咬牙,
“谁他娘的是孬种了?!”
大吼罢,乔四托起酒杯,猛灌起来。
“哦哦他喝了他喝了!”
“好家伙,有种!”
“哈哈乔老四,干的漂亮!”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乔四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咳、咳,哈!不过如此!咳咳、”
乔四把自己呛到了,呼吸有点困难,但是――
刚才积压在胸口的情绪随着杯酒下肚,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一股畅快感涌上心头。
“感觉如何?”
“爽到!”
乔四很快就变得面红耳赤,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情绪的原因,也许两者皆有吧。
“我感觉自己和拉夫鲁叔扳手腕能赢!”
“你小子还早着!”
“哈哈哈”
“那就……就和老大比……比跳舞!”
“唔咳?!”这语出惊人一下子呛了老大一口。
“噗……我觉得可以有,老大,快和乔老四比比。”姚也加入了起哄的队伍。
“哎哟乔老四你这家伙蹬鼻子上脸了还?信不信老娘灌得你生活不能自理啊?”
“哈哈快跳!快跳!”
“来来来掌声在哪里?!”
陷入激动状态的乔四与众人赛的不亦乐乎。
稍远处的老家伙们看着那群疯子,也哈哈大笑起来,吆喝着加入了狂欢的行列。
佣兵们唱着吼着,篝火点燃的满是热情。
这就是佣兵们的宴会。
明月过半,盛宴随着火焰一同消退,佣兵们带着一天的疲惫与快活,扯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老大!再、再给我来一杯!”
除了警戒的人外,营地里已经没有了什么动静。
乔四瘫在篝火余烬旁的树桩边,手里摇摇晃晃举着那个自己还只喝过一次酒杯。
“你小子酒量是真的惨淡。”
老大拿过乔四的酒杯,随手扔到放酒杯的木箱里。
“多、多喝点、就好了!”
“这喝酒也得讲个适度。”老大顿了顿,“你小子也不想灌到嗝屁吧?”
“咕、才不会!”
“呵。”
老大不轻不重扇了乔四一巴掌。“得了,回帐篷睡。”
挨了一下,大概是把他扇清醒了一点,乔四迟钝的用手臂护脸,“没力气了、走不动。”
“我去找人。”
“别!”
“啥意思?”
“就、丢人。”
“噗,哈哈哈刚才上头的时候咋没见你觉得丢人?”
“不是、那个丢人......”
“你妹都已经睡了,不会撞上的。”
“我......不想被妹妹看到我这么弱的时候......”
“知道知道,没人会说的。”
“......”
“行吧,你爱睡哪睡哪,反正最后感冒了还是你妹来医。”老大似乎也懒得管他了。
“老实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加入佣兵团,种地放羊打猎这些还安稳些,你就不担心老爷子?”
“......担心啊、但是、”
“我是家里老四,大哥被帝国的混蛋抓去当苦力,死了,二哥、当土匪死了,三哥,出村闯荡以后再也没回来,家里除了我、就只有五妹和三个弟弟,爹腿脚不好,我不去当佣兵,咱家、赖在村里,会被笑话的。”
“没这回事。”
“这是、男人的担当!”
“……行吧,我也不好说你什么,既然决定要干下去就好好干。”
“是......!”
“......所以老大才在入佣兵团的时候揍我揍的这么狠啊?”
“那哪能叫揍啊,那是入团测试懂吗?而且是你太弱了,我空手两下你就被撂倒了。
“那、我看老大下手打我的时候也比打别人的时候狠!”
“怎么,不服?”
“不服!以后我一定要揍回来!”
“哈哈,行啊,随时奉陪。”
————
那是一个乔芳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
第一天晚上,在医疗马车上为兽耳女孩处理完伤口后,柳叶刀,少了一把。
不过到了第三天晚上,也就是和帝国军战后的那个宴会夜晚,柳叶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揭晓答案的话,事实很简单。
乔芳抱着身藏刀具的兽耳女孩睡了一个晚上。
索性相安无事。
啊,对了,如果乔芳本人知道这件事的话,大概会哭吧,各种意义上。
第一天的晚上,兽耳女孩是在老大的帐篷休息的。她没有对老大动手——不敢。
而老大注意到了,但没有去在意她的小动作。
第三天,回到医疗马车的姚姐发现了柳叶刀的失踪,看着鲜血满身的兽耳女孩,她选择了沉默。
倒也不是因为畏惧她的武力,而是因为老大没开口,她也就相信老大的判断。
后来,乔芳与兽耳女孩从马车中下来后,柳叶刀回到了原来位置。
“老大,刀她还回来了。”
“啊?是吗?我还以为她会无期借走呢。话说,姚,你专门回去看了?”
“对,回去看看。又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心大......话说帝国那边才有柳叶刀,很难搞到的好吗?!别像借菜刀一样就给别人了啊!”
“是是.....”
此时的兽耳女孩,卧在乔芳旁边。经历了一天的起起伏伏,两人都疲惫不堪,吃饱喝足后就早早睡下了。
——已经、不需要睡觉的时候带着刀子来防卫了。
这么想着,兽耳女孩缓缓合上了眼。
――――――――
次日清晨,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佣兵团热热闹闹的动身回到了他们的村子。
兽耳女孩缩在老大的马车里,昨天的激烈战斗让好多伤口都受到了二次伤害,开裂、化脓、发炎、甚至还有伤口的再次受击、溃烂,情况不容乐观。连老大都叫她别乱动了。
虽然就算没有命令,她也不会乱动就是了,毕竟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一直待在老大的马车里浅睡,夕阳西下,日暮的最后一缕余晖中,佣兵们一年的远征宣告结束――
――回村了,休息了,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