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学期,离中考还有两个月时,红霞的状态突然不好,居然一下子落到年级第24名。在别人看来已经很满意了,但当时的红霞有点接受不了,眼看就要中考了,居然下降那么多。师范五年大专每年一个县只招八个人左右,红霞所在的初中是县里面排名第二的中学,也就意味着一个学校十几个班只能考几个人,她必须继续努力冲到年级前十名,考上五年师范才有把握。
结果努力了一个月,不仅没有进步,还又退了几名。家人不给上高中,考警校的梦就破碎了。妈妈说只能考师范,考不上就读卫校。红霞晕血,不想上卫校,所以只能上师范。而当时她的第一志愿填的就是大专五年师范,第二志愿是中专三年师范,第三志愿是卫校。
现在想,上三年师范不是也可以吗,干嘛那么较真,但当时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红霞就是觉得一定得考上五年大专。还有一个多月就中考了,红霞的成绩掉到了年级三十几名。她有点沮丧了,经常梦中惊醒自己落榜了。
红霞开始怀疑之前算命先生说的是对的。初三寒假里的一天,爸爸的一个老朋友来做客,据说这个人在老婆去世后就成半仙了,经常给人算命,还挺灵验的。在饭桌上,妈妈让他给他们姐弟三个算一算。
只见那个算命先生掐着手指头说:“你家两个儿子将来考大学都没有问题,你家这个闺女吗,有点悬啊!”
妈妈说:“她成绩很好的。”他微眯着眼睛,思忖了片刻,说:“嗯,考上难,考上难啊!”
听算命先生这样说,红霞真是生气,恨不得抓团米饭把他的嘴堵上。不行,她一定要考上,她不相信命。可是她越是这样想,压力就越大,越是无法专心地学习。算命先生的话,总是像天上的云时不时出现在天空一样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王老师好像看出了红霞的压力,他是一位教学经验很丰富的老师。快四十岁了,黝黑的脸庞,高高壮壮的,是当时县里有名的拳击高手,还是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一张口便是浑厚的男中音,学校里的男生都很敬畏他,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乖乖地老实本分起来。
一节体育课,王老师把红霞喊到一边:“红霞,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啦?”红霞跟王老师说了自己面对成绩退步的压力。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说:“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不是谁都有能力在一千多个人中位列前几十名的,放松自己的心情,只要尽力就好了。每个人都会有处于低谷的时候,这叫学习上的高原现象,我在高考前也有过跟你一样的现象。只要坚持住,不放弃,挺过去,你会比现在更优秀。要相信自己啊,你是很优秀的。”
虽然王老师这样说,但是红霞低沉的心依然提不起来,挤出几个字:“王老师,谢谢您!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去上体育课吧!”
她耷拉着肩,转身准备去上体育课,没走几步,王老师浑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董红霞,背挺直,打起精神,你一定行的!”
红霞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扭过头看向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王老师。从这个平日里极其严格的老师身上,她感受到温暖,也感受到了力量。他的微笑就像一束光温暖着红霞的心,照亮心底里黑暗的角落。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王老师经常会提红霞回答问题,鼓励她。红霞渐渐从低谷中走出来,最后中考虽然是全校第十九名,但幸运的是那一年全县前五十名的考生几乎都报考了高中或邮电学校,红霞是全县招的八个人中的第二名。
红霞从内心里感谢当时的王老师,是他的一席鼓励让自己支撑到了中考结束。如果没有他的鼓励,可能就会再次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潭里,最终上卫校都有可能。一个老师所能给予的其实不只有知识,教过的知识很多已经忘了,但给予的那份温暖却会一辈子珍藏在心底。
当再次遇见1998年夏天,红霞初中毕业。她如愿地考上了师范五普专业,但是因为学校教务处填电子表时把她的霞字写成了“祥”字,要到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写个证明才能顺利入学。
妈妈把红霞带到派出所门口后,交待了一番,便说得去镇上买些生活用品,红霞要自己去办理名字变更的手续,办完在派出所东边的裁缝店等。说完递给红霞一个袋子,说:“里面有两包烟,如果人家所长不肯盖章,记得把这个递给所长。”
红霞在户籍警那办理完手续后,户籍警说:“小姑娘,拿上户口本,这个文件还必须找所长审核签字同意,然后拿来我帮你盖章就可以了。小孩,你家大人呢?”
红霞说:“就我一个人来的。”
户籍警愣了下:“你家大人真是的,叫你一个小孩子来办事,你去找所长试试看吧,不行再叫你家大人来。从这直走,对面就是所长办公室了。”
红霞很忐忑地拿着户籍证明往所长办公室走去,边走边在心里念叨着妈妈交待的话。
刚踏进门,她触到了一双熟悉的大眼睛。不会吧,是幻觉吗?王警官怎么会在自己家乡的派出所。真的是王警官,这么巧,她心里又是惊喜又是紧张,不禁涨红了脸。
那一刻,红霞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席慕容的一句诗:“如何让我遇见你,为此,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王警官也很是惊讶地起身:“哎呀,这不是红霞吗?你怎么来这里啊?”
红霞扬起手中的户籍证明,故作镇静地说:“王叔叔好!我家就是这个镇里的。今年我考上师范了,有个证明要请您帮忙签个字。”
“哦,红霞快坐,考上师范了呀,好事好事!”王警官边说边帮忙挪好了椅子,“什么证明,给叔叔看看。”
红霞递过证明说:“报考的时候,老师把我的名字写错了一个字,录取学校需要派出所出个证明,再盖个章。”
王警官拿过证明,边签字边笑着说:“董红祥,这名字像男孩子啊!能考上五年师范,了不得!”
红霞笑笑没有说话,因为这遇见太突然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愣愣地看着王警官签字。在王警官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很好看的照片,看起来是结婚照。王警官签好字,又亲自带着红霞去户籍警那帮忙盖好了章。
红霞忽然想起手里的两包烟,说:“王叔叔,这里面是两包烟,我妈让我给您。”
王警官皱了一下眉,用手指点了一下红霞的脑门,说:“小小年纪,不可以学这个,拿回去给你妈妈,就说叔叔不要。”
“嗯,谢谢王叔叔,那我去找下我妈。”
“远吗?要不叔叔找人送你。”
“不用,妈妈让我去前面裁缝店等她。”
“红霞,到师范一定要继续加油啊!叔叔等着你考上研究生的好消息。”
王警官的笑容还是那样的温暖亲切。“叔叔,我会加油的,叔叔再见。”
在王警官温暖的笑容里,红霞挥手告别,带着满心的欢愉,在路旁一树树的绿荫下离开派出所。
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喜欢跟王警官在一起聊天的感觉。如果没有这次遇见,她几乎忘记王警官了。可这次偶然的遇见,让她感觉自己和他之间有一种缘分,居然在自己家乡的派出所再次遇到他。
如果不是学校报志愿时把她的名字写错,她就不需要来派出所改名字。真不知道上报学生志愿的老师怎么会犯那么大的错误,害得她只能改成她很不喜欢的,像男孩一样的名字“董红祥”。但正是这个错误,让她时隔一年半,再次遇到了心中仰慕的人,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流,心中已经溢满着幸福。
这次她知道他的地址,但没有再写过信,因为她长大了,怕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想起他的时候,就读读他以前写的信,他今生或许不会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的欢喜,也不会知道,因为他,影响了一个女孩的一生。或许真的是上天已经安排好了一些注定要见的缘分,这些缘分也注定影响了红霞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