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佛法的臧仁泽布双手合十,低眉道:“诸位施主,这确实是许阁主口中的小方寸地脉阵,切勿靠近宁施主五十步之内。”
“大师果然是见多识广,竟是认得此等失传秘阵。”许平清想要臧仁泽布答疑解惑。
众人不约而同投去目光,皆是想要了解小方寸地脉阵是何种手段。武夫对阵,最是忌讳来路不明的招式路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更是可能由此而丢掉性命。
如今大家都处于同一阵线,以击杀宁然为主,臧仁泽布也不好藏拙,解释道:“小方寸地脉阵,是由距今五百年前的一位无名氏大能所创,传闻那人曾以步伐丈量天下,最终登上雪域【念青唐古拉神山】顿悟得道,引动地脉异象,万物回春,可借用源源不断的大地气脉而生生不息。”
“如此言语,那我们岂不是胜算渺茫?”巫芪听得一知半解,但后面两句话却尤为深刻。
在场众人也都差不多是这种反应,若是真如臧仁泽布所说,那么只能宁然站在地上借用大地气脉,那么他体内的真气就永远不会枯竭。
且以宁然自身的实力,莫说堪堪只有他们十人,就算是人数再多,可能也只是会以卵击石。
臧仁泽布摇了摇头,否定道:“诸位施主不用太过担心,宁施主杀伐太重,罪孽太深,天地不为动,因果自禁锢。”
“且他用的小方寸地脉阵有所残缺,并非全本。”
“那我们要如何而做才能破开魔首的阵法?”巫芪盯着阵中青丝飘摇的宁然,回想山门破碎,皆由此子所为,怎能不恨!
臧仁泽布又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只是以我们十人之力,击败宁施主恐怕远远不够!”
沉不住气的林啸一阵无语,收剑龙骨入鞘,愤愤冷声道:“你们这些道佛之人为何老是喜欢云里雾里,就不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臧仁泽布笑而不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在旁的楚断崖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揉了揉额头,怕林啸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摁住老友肩头,示意不要冲动行事:“林兄,你给我的感觉好像换了一个人,此事非我等主谋,自然会有人来解决。”
“无非就是降除一个魔头而已,以我们在场众人的修为境界,还能拿不下他吗?!何必弄得老太奶裹脚布,罗里吧嗦!”林啸愤愤拍开楚断崖的手,只身走向宁然。
楚断崖无可奈何,没有再去劝阻。
而众人也持有坐壁观上的态度,能有一个人去试试宁然深浅,他们倒是乐见其成。
林啸步步而走,体内真气涌动冲云霄,临近宁然身前五十步之外,一股强横威压扑面袭来,老人满头霜白银丝顿时纷飞缭乱。
宁然懒得去看林啸一眼,一巴掌打在李腾脸上说道:“臭小子!人生无常如幻梦,转眼是非皆成空!”
呆滞愣神的年轻人一言不发,脑海中浮现着曾经的一幕幕,都是如此珍贵。
“可为何命数偏僻如此捉弄,自己明明一心刻苦修道,身陷必死之局,也不曾俯首魔头,这一条性命微不足道,却为何偏偏是他要取去?”
心死莫大于哀的李腾任由脸上的巴掌红印阵阵刺痛,他一言不发慢慢抬起脑袋,黯淡的眸光里面看不到一丝光彩,脸上挤出的笑容,好似祈求着宁然出手。
“你当真不怕死?那我便善心大发成全你!”宁然低眉一笑,直接捏住年轻人的脖颈一把提到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宁然笑意玩味,随着手掌力道不断增大,李腾的脖颈缓缓扭曲变形,丝丝血肉崩碎的声音不绝于耳。点点血水溢出指缝流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浓烈。
李腾不为所动,甚至没有一声闷哼,相比之承受肉体上的痛苦,心灵上的折磨要更为让人无法承受。
“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宁然无可奈何叹息一气,将年轻人直接甩在地上。
奄奄一息的李腾呼吸急促,口齿不清讥讽道:“堂堂魔…魔道魁首,竟是胆小…小如鼠。连我一个…不堪一击的…蝼蚁,都没有…有胆子吗?”
宁然挠了挠头,若无其事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年轻人,冷声回怼道:“想死在我手上,也是需要资格的!”
“至于你?显然还没有达到那个门槛!等有一天你的境界成就感天境大宗师的时候,我倒是不介意为你出一次手。”
不屑一顾的宁然轻蔑晃了晃脑袋,一脚踩在李腾脸上狠狠扭拧。
人的活着,总是需要一个念想,一个理由,至于是好是坏,都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李腾也确实是一个愣头青,轻易就被宁然三言两语激怒,他一把抓住宁然脚踝,咬牙道:“那我就破境入感天!”
一股磅礴气息自年轻人身上涌现,地面震动起伏,穹顶之上云开雾散,七星连珠异象熠熠生辉。
紧接着,一道七彩流光自九天云霄落下,灌涌注入李腾身体。
眼见年轻人悟玄境圆满,即将踏入感天境,却不料此时意外突发,林啸竟是破阵进得五十步之内,一剑斩断流光气脉。
顷刻之间,李腾遭受因果反噬,口吐一滩浓稠血液,整个人虚弱不堪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恍惚的眼眸里面倒映出林啸狼狈不堪的模样。
宁然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但他还是拍去一掌,裹挟真气阵阵起伏荡漾。
“孽徒!”衣衫白袍破碎的老人收剑藏身,目标直指李腾。
老人没有丝毫掩饰杀意,举剑借势拨开宁然一掌,转身掠动一剑刺入年轻人握剑左手的肩头,挑出一抹血水横飞四溅。
随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递出为李腾刮骨右肩,乍现血肉交织纷飞。
宁然怒不可遏,气动游身起,似如巨龙盘旋腾舞,直上天际冲开聚拢黑云。
“老东西!”天地间,一声怒吼回荡。
只手负背的宁然迎风烈烈,踏空高林啸头顶,抬手一掌撼天动地,自云上冲击压下。
霎时间,地面崩碎,炸裂一阵尘土飞扬,老人双脚陷落,背上如压一座大山,整个人动弹不得。
“势起撼昆仑!”宁然径直落下,一脚踩在林啸肩头下压,抬手再是拍出一掌。
“莫要欺人太甚!老夫一生修道七十载,龙啸剑庄总归还要些脸面,既然你以势压人,就勿怪老夫以力破势!”林啸怒目圆睁,手中长剑颤鸣不止。一缕剑意游走筋脉炸裂,老人顺势身沉挥剑。
一抹凛冽寒光乍现,宛若夜黑烛火摇摆。
“老东西,你的力道可还远远不够!”宁然冷哼一声,震掌破去剑意,再度猛的下压,丝丝炸裂声不绝于耳。
林啸满头霜白发丝缭乱起舞,自知再不去使些压箱底的手段,恐怕就要殒命于此。
“龙吼震八方!”老人怒喝一声,气动延绵八百里,纵横逍遥天地间。
随之周身剑意凝聚出一条巨龙嘶吼,盘踞在老人背上张牙舞爪,继而迎面撞上宁然。
砰……!一声震颤巨响惊动涟漪波涛,风起不止。
宁然收袖落地,回到李腾身前拂去尘土飞溅。
林啸狼狈不堪,单膝跪在地上口吐一滩血水,恶狠狠盯着宁然的身影咬牙道:“天下第一的魔道魁首,果然名不虚传!”
心不在焉的宁然低眉看去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双手入袖说道:“老东西!自己山门徒孙的气运也要斩断!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畜生!”
闻言此声的老人没有恼怒,举袖擦去嘴角血渍,收剑入鞘缓缓起身回道:“老夫说过,与你一山外之人没有任何关系!”
“老东西,你不服气吗?难不成还想挨上一顿揍?”宁然兴致勃勃抖了抖肩头,跃跃欲试。
林啸摇了摇头,看去一眼李腾说道:“武夫对阵,败了就是败了,无需任何推脱说辞!”
本以为还要打上一架的宁然瞠目结舌,和着这老东西还是想要给自己留些脸面。
“我以为怎么个事,你不想打就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宁然摆了摆手,任由林啸来去自由。
而林啸同样没有任何迟疑,带着一身狼狈大踏步离去。
在外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不明所以,但没有一人出声讥讽,噤若寒蝉。
败在宁然手上不丢脸,毕竟已经有过无数英雄豪杰成为他手下的孤魂野鬼。且林啸还能全身而退,兴许还能在江湖之上流出一段威名远扬的传闻。
“林兄,你没事吧?”楚断崖看着迎面走来的林啸询问道。
他实在有点想不通,为何自己这老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明明等一下待过知天命到来,众人一同围剿宁然岂不是胜算更大。
满身狼狈的林啸若无其事,枯槁的脸上难得显露一抹笑容。
“楚兄不必担忧,林某并无大碍。”老人走近楚断崖身旁停下脚步,再是轻声说道:“老朋友,我该上路了!”
身前的旧友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不禁让楚断崖心头一震,疑惑不解问道:“林兄何出此言?”
林啸面向山野林间,无可奈何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楚断崖。
转而一一看过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目前的江湖武林扛鼎大宗师,老人满意吐出一口浊气,一身意气随之散尽,抱拳笑道:“林某自愧技不如人,败在魔首手下,已无颜面再与诸位并肩作战,望请见谅。”
一席突兀话语,顿时让在场众人无不震惊,纷纷侧目而来。
唯有佛门中人的臧仁泽布与道术推衍命数的许平清看得出老人举动所求为何,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终是一言不发。
林啸背离众人,取下长剑【龙骨】别腰佩戴,似如少年时行走江湖那般意气风发。
迎着夜深冷风拂面,老人大踏步走去。
月色如故,山道凝霜。宁然看着那个逐渐模糊背影,忽而明悟,不禁释然一笑喃喃道:“老先生,一路平安。”
而李腾同样望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眼含泪花。他已经没有任何念想,对于这个世间更是没有任何留恋:“宁大哥,杀了我!”
“杀人简单,救人才难!你怎是如此不开窍呢?”宁然俯下身段,又是一巴掌扇在年轻人脸上。
李腾一头雾水,抓住宁然的手问道:“为何就是不肯杀我?你不是杀人无数吗?多我一条性命又能如何?”
听到这话的宁然,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顿时哈哈大笑,捧腹回道:“你若真想寻死,这何其简单,你手里面不是还握着一柄断剑吗?又何必苦苦哀求于我?”
年轻人一阵思索,死死攥住手里面的断剑,尝试着刺入腹部,可却连那一丝气力都没有。
眼疾手快的宁然见势不妙,赶忙一把挣脱李腾的手,继而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继续说道:“我说过的话不会去重复两次!你若当真是个真正的汉子,就从地上爬起来!”
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不甘,作为从小到大都是万众瞩目的天才,他最为不愿被人看低一等。
李腾松开断剑落地,双手用不得力,那就用脑袋和脚。只见他蠕动着将头颅撞在地上,咬着血水缓慢起身。
年轻人挺拔站在宁然身前,双臂瘫软垂落贴身。
“那么就请向前走去,一直走,这条小道是毒蛇猛兽出没必经的路径,如此可否心满意足?”宁然指向身后密林,一条羊肠小山道映入眼帘。
此刻的李腾一心求死,无所畏惧,心满意足挤出一个难看笑容。他沉默不语走过宁然身旁,拖曳着满身血水毅然决然踏上小山道。
宁然低眉回首看去那个摇摇晃晃的背影,一条狼狈血迹若隐若现,无奈笑了笑:“你们这些家伙,还真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犟驴脾气!”
这个尔虞我诈的江湖其实没啥好的,可总那么些人让这个没那么好的江湖看起来也还行。
可惜宁然并不擅喝酒,那种广为流传的侠客意气风流他也不是很懂。但此时此刻,他竟是想起曾经的三人,那时他们年少风发,游历江湖好不快活。
而其中的一个人总是喜欢在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虽然里面的酒水都是最为便宜的便宜货,可当想那一口灼烧喉咙的味道,其实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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