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然蹬鼻子上脸,指了指空荡荡的大木桶。
姚神芝心领神会,赶忙将熬制好的药水倒入其中,还贴心试了试水温,才满脸堆笑来到宁然面前说道:“宁公子,温度刚刚好。”
“第一次享受到芝姐姐的服务,还真是让人有点不习惯。”宁然张开双臂,俯下脑袋贴近姚神芝的耳旁。
面对这一番亲昵举动,姚神芝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颜,不慌不忙亲手为宁然脱下黑袍,还准备将内衬也解开。
宁然顿时吓得跳脚,赶忙护住环臂抱胸护住内衬衣衫,慌乱说道:“芝姐姐,吃我这年轻俊后生的豆腐也不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吃吧?咱好歹矜持一点,若是传了出去,我这名声不是得全毁你手上了?”
话说着,宁然又扯了扯衣衫,想要把姚神芝推出门外。
不料姚神芝不依不饶,同样宽衣解带,露出雪白的香肩,一抹深不见底的沟壑倒映进入眼帘里面荡漾,简直就像江水浪潮波涛汹涌。
宁然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但送到眼前的美景又岂能有不看的道理,手指岔开一道裂痕,当美景入眼的那一瞬间,一抹温热的血水缓缓流淌鼻间。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是如此景象,打小见姚神芝都是裹掩严实,一马平川,不曾料想竟是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芝姐姐,这真是你吗?”不解风情的宁然出声询问。
姚神芝哭笑不得,又是扯开一点衣衫,只见有一条白布将胸前的风景束缚。
宁然见姚神芝都没有害羞,那自己害羞个毛线,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郎,怎能输去女儿身。
他慢慢挪开手掌,眼前顿时明了,那可比起伏的云海翻涌还要跌宕,就像月色之下的连绵山峰,唯有峰顶那一抹雪白最为令人流连忘返。
宁然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想头上忽而一疼,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姚神芝兴致勃勃甩着手臂拍下。
“我就看两眼而已,又没有干啥,芝姐姐也不能仗势欺人吧,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给一顿打,更何况小爷也是给了钱的!”
宁然一改常态唯唯诺诺,硬气握住姚神芝的手腕,赶忙跳到一边。
他深知自己可按不住眼前的老女人发疯,特别是她手里面那一杆黑铁枪,小时候的屁股可没少挨怼,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害怕。
姚神芝抖肩套上衣袍,没好气道:“有贼心没贼胆,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早已成惊弓之鸟的宁然嘿嘿一笑,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方才放心说道:“得,是我不中用,不过我心里面门清,你不就是想讹我钱吗?再说一句,那根小金条就是我最后的钱了。”
话说完,宁然抖了抖身上衣衫,空空如也。
看到这一幕,姚神芝满意点点头,将手上的小金条收入囊中,才是罢休走出房内,正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探出半个脑袋,说道:“你可别骗姐姐啊,反正你留着也没有用,不如交给我。”
门关上,房间内空空荡荡,不过还有温热的碳火噼里啪啦作伴。
宁然笑了笑,看了一眼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个灶台,那个药架……。
那些物件多不胜数,却又一一记得清楚。
但也有一些改变,比如灶台上的三口大锅,以及一些零碎小物件……。
很多东西,总归是不能一成不变的。
时间的痕迹非常清晰,却又在细致入微处依稀能看到以前的点点滴滴,这种感觉好像非常神奇,有些释怀,又有些不舍。
“怎么会多愁善感起来了呢?”靠在梁柱旁的宁然低眉一笑,伸手敲了敲窗户:“芝姐姐,偷看我一个大老爷们洗澡,你不怕长针眼啊?”
窗户纸开有一个孔洞,偷窥的姚神芝嘿嘿一笑,厚脸皮说道:“姐姐都不怕,你怕个啥,要不我帮你搓个背得了。”
闻言此声,宁然吓得跳脚,整个人抱住梁柱畏畏缩缩,颤声道:“千万别!您先忙您的事情,洗澡这种小事情我应付得来。”
小时候上山那会年纪太小,一直由姚神芝照顾,可以说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肉被她看了去,连几颗痣都数得清楚。
且还经常喜欢时不时吹灭灯火吓人,宁然想起来就是一阵心惊肉跳,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大人模样,可不敢光溜溜给人看。
自讨没趣的姚神芝摆了摆手,有些失落说道:“小时候让姐姐搓背可开心了,哭着求着,现在这才刚刚回到家,人都没看清模样,怎么心就变了呢?”
字字句句都在调侃,她只想跟这个许久未见的傻小子说说话,兴许就像他说的一样,可能过完今天,真就见不到了。
宁然老脸一红,难得害羞,支支吾吾说道:“芝姐姐不是也说了,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都多大人了,不说三十而立装嫩,但也没到四十不惑的老成啊。”
脸上热乎乎的感觉,近乎可以延伸到后耳根,涨红一片,就像落日余晖之下的晚霞。
姚神芝看得好笑,更难掩笑声咯咯不停:“得,得,得,你小子现在大人,姐姐我还嫌麻烦呐。”
撂下一句话,窗外便再动静。
宁然长舒一口气,从梁柱上爬下来,褪去一身衣衫,袒露的上半身躯体伤痕累累,沟壑纵横,失去血色的肉体如同一株枯朽老树,斑驳得就像一堵老旧城墙。
每一道都是少年时游历江湖得到的馈赠,也是留下的杀孽罪证。
宁然看着数之不尽的伤痕,手指轻轻抚摸过它们,不禁无奈一笑,径直走入大木桶中坐下浸泡草药。
一阵清凉舒畅蔓延身体表面的每一寸肌肤攀爬,原本濒临崩溃的血肉再度起伏血色,干枯的皮肤慢慢收缩,缓缓恢复紧致光滑,甚至蛰伏在经脉中的奇怪血丝也随之渐渐平静如寂,再没有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
“还真的有用啊?!”宁然不可置信。
书籍中的配方竟是可以缓解病症,用以三百六十一种草药熬制蒸煮,再浸泡全身三个时辰,从而可以压制住经脉内蛰伏的奇怪血丝爆动。
其实这一切从宁然察觉到身体异样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准备,只是不确定能否可以借魂还命。
“不管了,眼前之事最为重要。”宁然摁住思绪万千,盘坐在药水里面闭目养神。
时间流逝得很快,一转眼落日山头,一抹余晖交替月色荡漾。
泡足三个时辰药水的宁然拔身而起,只觉得浑身上下通透无比,好似病痛的踪迹全无。
但他深知这只能压制,而不是根治痊愈,那么目前就还剩下两个时辰可用,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准备迎接后面的【天罚】。
逆天改命,自然会被天道所压,宁然自知,要以万全之策小心应对,方能保住肉体神魂,不然只会变成一具焦炭尸体。
“那么接下来,我要开始窥探你的真面目了!”宁然难掩激动,穿上衣袍走出房门。
门外光景,月色涟漪荡漾,落地凝霜,晚风微微凉意,枝头树叶簌簌作响。
宁然抬头看去一眼天幕,始终觉得这方天地就是一个谎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无从辨别,也曾用尽办法登峰爬顶,想要与之距离更进一步,可横跨身前的鸿沟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永远相隔万里,无法触及。
但今天,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将要用尽一切去撕扯那张幕布,看一看后面的光景究竟是何种模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我不义,视天地为无物!”
宁然踏步向前,来到别院的一处房间。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保持原状,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留恋,匆匆来到床前,取出一柄老旧长剑。
拔出剑刃,只见上面锈迹斑斑,这是宁然上山入谷从家中唯一带走的物件,当初的宁府上下有一百三十九口人,可谓是人丁兴旺,家族和睦,只是很可惜,他们全部都死在了那一夜的大火中。
那把火,是宁然亲手点的,那时的他太小,抱着父亲的佩剑躲藏在暗阁里面瑟瑟发抖,只能眼睁睁看着全家被江湖武人烧杀抢掠,如今的他已经是名动天下的魔道魁首,可天下各地走了一遭,甚至关外与异国都去看过两眼,却找不到关于仇人的任何踪迹,一点一滴都没有。
但每次在碰壁过后,又会出现一些模糊的痕迹指引着宁然不断寻找,沿着那点微乎其微的信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宁然能察觉到这其中隐藏的秘密一定很大。
只是非常可惜,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够,重病缠身下的躯体已经摇摇欲坠,如同一盏飘摇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所以宁然必须用仅剩的时间去做得更多,必须要尝试将神魂留在这人世间,以便去抽丝剥茧,找出隐藏在暗处蛰伏的罪魁祸首,再将之亲自手刃,以泄心头之恨。
“我会找到你们的!”宁然合剑入鞘,带着那把老旧长剑来到后院。
后院有两间房,一间是专门用做储备的仓库,姚神芝的家底差不多全房在里面,药铺店子的草药晒干之后,一般都会放入其中储藏。
另一间则是杂物房,里面全部放着宁然和诸葛意倒腾的稀奇玩意,种类也非常繁多。
有一些东西还被小村庄普遍使用,比如竹水车用于农田灌溉,传声筒用于村民便捷联系……。
宁然推开杂物房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月色借光通透。
他看了一眼这些落满灰尘的老物件,下意识顿了顿,这些东西都充满了儿时喧闹的回忆。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念,有些事情,只能念,而不能停留,永远需要向前。
堆积成山的杂物堆,宁然着手翻找,取出一块磨刀石。
“我以我血荐轩辕!”宁然拔剑出鞘,颤鸣不止,一指弹打剑刃,剑身弯折回转,锋不藏芒露。
紧接着,他绕剑贴臂,一剑划破手臂,以血浇灌磨刀石,借着依稀月光,除去剑刃之上的锈迹斑斑。
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磨剑声,一柄雪白长剑再度恢复锋芒毕露,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世人不知,这个名动天下的魔道魁首,不曾用以剑刃杀过一人,却同样也不知,宁然以剑意入道,成就感天境十二品大宗师修为,再进一步便可触及天人长生境界。
而他却不愿意再进那一步,藏剑于身,隐在无形,杀人不重意,而在重势,只为夺取分毫之间的胜负分晓。
“二十二载不曾用剑,不知我之剑道是否还有那一身意气?!”宁然低眉一笑,合剑入鞘。
回身准备出门的那一刻,只见一个人影挡住去路。
两人四目相对,宁然眉目冰冷,压低剑柄问道:“你想拦我?”
门外,一袭黑袍着身的高大男人看不清模样,他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说道:“你心意已决,至于我拦不拦你,还重要吗?”
宁然冷哼一声,欲要夺门而出。
不料被一只大手死死抓住,男人不愿意放宁然离开。
气氛由之紧张起来,两股磅礴真气针锋相对,席卷房间内动荡不定。
“你既然不想拦我,为何又要抓住我?”宁然剑出半寸,乍现一道寒光凛冽,将面前男人逼退一步。
男人再度向前踏出一步,仍是入手抓住宁然手臂,纵然强横霸道的威势连绵不绝拍打而来,他亦是毫无畏惧,甚至绕有兴致笑言说道:“我不拦你,但不意味着你可以走出这个房门!”
宁然低下眉头,拨手反制男人,将之往外一抛,冷声道:“秦公子,我宁然且再尊你一声,若是非要伶牙俐齿,可别怪我刀剑无眼!”
男人姓秦名炼,年岁三十有余,是八百年前的大秦遗孤秦枫后代,一脉相承至今,一直是迷瘴谷桃源村的当家人。
而迷瘴谷明面上的谷主是宁然,但村内的事务却都是由秦家一手执掌。
究其原因,是八百年前大秦覆灭之初,大秦二皇子秦枫为保留香火延续,率领部众来到迷瘴谷开辟一处世外桃源,以此躲避天道大势所趋。
最终的结果也确实如此,大秦经二世而亡,在大都昭明城破的那一刻,大秦皇子秦枫披甲执矛同城而亡,战至最后一刻,也在最后一刻气尽延绵九州入天人境界,不让一人入城。
而秦枫整整坚持七天七夜之久,围剿攻城的二十万联军进不得一步,只能退守城外扎营安置。
直至七天之后的破晓时分,一缕朝阳落在他残破不堪的身躯上,那一口气最终尽绝,秦枫面北身死,柱矛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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