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道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姚川迎着山间微风踏步向前，李腾缓步在后面跟着她，阳光明媚正好，树影交织错落。
他看着她的背影，眉目如画，好似寻到了一丝挂念，原本破烂不堪的内心也获得了些许缝补慰藉。
“闷葫芦，咱两这样走上半个时辰，就可以到山脚下了。”姚川指着远处一座巍峨山峰，翠绿盎然，群鸟于苍穹之下翱翔。
闻言此声，李腾如梦初醒，时间耽误不得。他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一把将姚川抱在怀里说道：“闭上眼睛，我怕吓着你。”
姚川不明所以，可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还是乖乖照做。
忽而乍现一缕山野清风拂过她的脸颊，点点微凉，紧接着，耳边风声开始呼啸，越发滚炸。
一头雾水的姚川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离地数十米高，林间风景在眼前快速掠过，不断模糊隐入身后。
她抬头看去李腾，他的面容棱角分明，眉眼似远峰，三千青丝随风起伏不定，点点阳光在那张白净的脸颊熠熠生辉，全身上下散发着偏偏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姚川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山脚下。
面前山峰沟壑绝壁，巍峨挺拔入云不见峰顶，一条流水磅礴的瀑布灌涌落下，两旁树木生机盎然，飞鸟栖息落脚。
李腾将姚川小心翼翼放到地上，躬身抱歉说道：“刚才在下心急，只能出此下策，望请姚姑娘海涵谅解。”
而意犹未尽的姚川喜笑颜开，她落落大方拍打李腾的肩头说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本姑娘不在乎，而且你一直指名道姓，倒是显得咱两生疏了，叫本姑娘阿川就行。”
苗疆女子，一般都会在及冠成年出嫁，但姚川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向往天地之广阔，不愿故步自封在这十万大山。
“恭敬不如从命。”李腾欣然应允，尝试着喊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阿川”两字，他的心跳跟着加快，浑身汗毛竖立，似是少年郎羞见心上人。
姚川嘿嘿一笑，竟是也有些不自在。
不过这种心绪很快平复，她寻着悬崖峭壁仔细看去，指在一处生有青苔的光滑壁面之上说道：“那快地方长有山火斛，就是寻常采药人根本没有办法取得，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李腾跟随姚川的指间寻去，入眼一株火红小草在绝壁上形单影只，随风而动。
“无碍，倒是你的眼神让我叹为观止，地上相距绝壁少说也有数百米，你竟是一眼寻得。”年轻人发自肺腑惊叹。
因为姚川身上的气息并非修道的武人，只是一个寻常普通人，而能做到眼观千米去探寻一株小小草药，此等天赋异禀确实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
“那肯定啊，采药人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事无巨细。林间时常有些蛇虫鼠蚁，还有大型猛兽，需以避之。而很多草药奇形怪状，保不齐就在不显眼的角落里面……。”
一说到熟悉的领域，姚川昂首挺胸，眉飞色舞。
在旁的李腾笑着连连点头哈腰，一直等到她说完上气不接下气，他方才说道：“阿川姑娘，待我去去就回！”
年轻人气登高楼，用以轻功招术“纵云步”扶摇直上，轻而易举踏上数百米的悬崖峭壁。
“阿川姑娘……，闷葫芦……。”姚川看着李腾的背影忧心忡忡，生怕他会出现什么意外。
然而年轻人非常简单就将山火斛摘取，继而纵身下坠落到地上安然无恙。
见他平安归来，姚川方才放下悬着的心，她眸眼黯淡，欲言又止。
而李腾看着最后到手的山火斛，不禁喜上眉梢，缺少的两味药材都已经集齐，当务之急是需要赶回去救治宁然。
想到这里，年轻人恍惚梦醒，才是雀跃的心又是低沉下去，他看向姚川躬身说道：“多谢阿川姑娘。”
人与人之间的相逢相别，好像自有天意。
姚川伸出手掌，目标明确说道：“嘴上说多谢无用，本姑娘也是要吃饭的。”
心领神会的李腾将最后的银钱如数奉上，他笑了笑，看去远山如眉黛低垂，江湖儿女，山水相逢一眼，也是离别匆匆一面。
许是那最后一面，年轻人还是没有话说出来，掠上树梢静静拜别。
“果然是个闷葫芦……。”姚川小声呢喃，声若蚊蝇。
直至眼眸里面的背影已经逐渐模糊，她才是回头，看着水面倒映自己的模样，那点阴霾又被一扫而空。
姚川背起药篓，踩着小山道一蹦一跳，嘴里面哼着一首小曲：“小小药篓背上山，采药得银一两钱，一摘二拿满背筐，当头烈日满身汗，一两钱，二两钱……。”
与此同时，渐行渐远的李腾原路返回，不过片刻便来到原来地方。
然而却没有宁然的身影，年轻人顿时风中凌乱，环顾四周找寻一遍也没有任何踪迹。
“难不成背野兽叼了去？”李腾一头雾水。
林间寂静无声，唯有虫鸣声不绝于耳。
正当李腾搜寻无果，准备离开之时，一株老树上传来微微声响。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树上蹑手蹑脚慢慢爬下，赫然就是一袭黑袍的宁然。
“你爬到树上去做甚？”李腾不解问道。
宁然扶树气喘如牛，吃力说道：“我不去树上躲着，难道等着让野兽叼了去？”
被看透心思的年轻人有些尴尬，没好气将草药包丢给宁然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我们两不相欠，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李腾身上背负血海深仇，而宁然就在眼前，只是昨晚被他救下一命，恩是恩，怨是怨，更不是乘人之危。
闻言此声，宁然嘿嘿一笑，不紧不慢道：“你若是走了，我和死了也差不多，毕竟我回谷的路途遥远，最少需要两个时辰，这人情债可没那么容易两清。”
话说完，宁然转将手里面的药包抛回李腾手上，年轻人不解其意：“这不是你的药吗？为何要交给我？”
宁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整个脸都跟着黑了下来，但又对年轻人的愚钝无可奈何。
他愤愤道：“你小子是不是脑筋有点毛病？里面装的全部都是水？”
不明所以的李腾攥紧药包，顿时怒不可遏回怼说道：“你一个将死之人屁话那么多干嘛？着急去寻死？”
宁然眯起眼睛，懒得再去废话，自己何曾有过如此好脾气。
他的身上荡开一股磅礴真气，惊动山野林间风起不止，直接用以强横威势压人。
“你……？为何……？”李腾惊愕不已，面对迎来的滔天威压感到无所适从，整个身体好像被一座大山压顶，不受控制跪在地上。
宁然冷哼一声，抬袖擦去嘴角血水说道：“臭小子，不要得寸进尺，我能救你一命，同样也能杀你一命！”
瘦死的骆驼终归比马大，宁然虽是重病缠身，但一身武道大宗师的修为境界却是实打实的，而李腾不过区区悟玄境修为，相比之不过萤辉见皓月，微不足道。
双膝跪地的李腾冷汗直流，腿脚已经开始寸寸陷入崩碎的泥土里面不能自拔，如此下去，定会是身受重伤。
正当年轻人心急如焚的时候，忽而瞥见手上拿的药包，他顿时想到一个办法，举起药包威胁道：“我若是身死道消，也必定会拉上你一起共赴黄泉路！”
“还算聪明……。”宁然就坡下驴，拂袖负背说道：“暂且饶你一命，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身份，我从始至终都是江湖的魔首，不要太过放肆！”
随着强横霸道的威压散尽，李腾如释重负，继而从土里面艰难拔出双腿。
纵然年轻人的内心不愿意向宁然俯首，为了目前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面上也只能要表现出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姿态。
但却心不甘，情不愿，仍是不愿意卑躬屈膝
宁然对此毫不在乎，做人可以妥协，但也需要有自己的骨气。
他嘿嘿一笑，脸上容光焕发说道：“孺子可教也。”
闻言此声，毕恭毕敬的李腾顿时怒从心头起，随手递出药包说道：“大不了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就是！”
面对年轻人反驳的话语，宁然哑口无言，不禁有些凌乱，感情这臭小子当真是一点话都听不进耳朵里面。
但也无可奈何，比起常人的阿谀奉承，心口不一。而李腾的坦坦荡荡，心性纯良倒是一种难得的品性。
“罢了，罢了！我还真能和你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计较不成，那不是跌份了吗？”宁然气喘吁吁，瘫软坐在地上靠着树。
李腾冷哼一声，把手里面的药包递出说道：“小爷我还不想伺候你！如果可以，我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
这一时间给宁然整得有点不会了，他没有接过药包，反而哭笑不得问道：“既然你如此恨我，为何现在不趁此良机动手？”
怒气冲冲的李腾眉目狰狞，可面对宁然的质问，脑海中就会突然浮现昨晚那一幕，他身上的怒气也随之荡然无存。
年轻人不禁黯然神伤，如实答道：“我倒是想对你动手，只是我连手里面的剑都断了，身为一名剑客，却是自己的剑都护不住，又谈何杀人？”
宁然满意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我病发的时候，你明明可以选择袖手旁观，又为何还要为我去寻药？”
李腾吐出一口浊气，肩头的剑伤隐隐作痛，自己这一条性命，是宁然所救，又岂能有不还的道理。
“江湖中人，恩憎分明，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师傅曾经教的道理，如今师傅又是亲手剑斩了这个道理。
年轻人咬了咬牙，眼眸通红说道：“一命还一命罢了，而他们的仇，我也会亲手向你讨要！”
“哈哈哈……。”宁然放声大笑，是在李腾口出狂言，不知所谓。
也是在笑自己一生沉浮诡计阴谋，四十余载用尽为这一方天下倾其所有，见众生百态，见天地高远，却唯独忘了自己的渺小。
“何故发笑？”李腾不明所以。
宁然笑意灿烂，仰头看着树枝绿叶上的小虫一起一伏，缓慢蠕动，而在不远处的另一条枝丫上，又有一只小虫勤勤恳恳作茧自缚。
树上的虫茧很多，多到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只是破茧成蝶寥寥无几，就像这天下江湖中的武夫一样，多如过江之鲫，而能真正得道大成者，屈指可数。
忽而一只彩蝶纷飞倒映在眼眸里面逐渐清晰，它在林间自由嬉戏，穿过艰难险阻沐浴在阳光下展翅，继而飞向无边无际的苍茫，又随着一阵乍现的山风裹挟而走，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因果，命数犹定，不可改，不可变啊。”宁然呼出一口热气，将体内喷薄涌到嘴里面的血水一口咽下。
他不能再去浪费时间，必须赶在之前，将那一件事做完才成，如若不然，死不瞑目。
在旁的李腾看着宁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禁疑惑问道：“你要干嘛？”
不再端着架子的宁然嘿嘿一笑，扶着树气喘吁吁，吃力说道：“臭小子，我说你生性愚钝，你还不信，你把药包丢给我，难不成是想让我生吃草药啊？”
闻言此声，李腾眼睛瞪得像铜铃，看了看宁然，又看了看手里面的药包，立马反应过来。
年轻人也是嘿嘿一笑，尴尬道：“忘了，忘了，我马上给你弄好，稍等一下。”
李腾二话不说就开始拾材生火，照着信纸上的步骤忙前忙后好一阵子，终于是把需要东西准备完毕。
但是随之又遇到一个难题，那就是目前身处荒郊野岭，去哪里去找一口锅来熬药，这显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宁然看得出年轻人的为难之处，提点说道：“用你体内的真气来包容万物。”
李腾一头雾水，前所未闻，真气可控物为己所用，但包容万物是天地之气量，而自己同样身在天地之内，与万物相争，何以包容？
“我不懂！”年轻人脱口而出。
宁然也知李腾不懂，解释道：“万物相争，是受天地裹挟驱使，万物相容，是自身挣脱天地束缚而另辟蹊径。”
本来就一头雾水的李腾听到这话，更是云里雾里，全然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宁然揉了揉额头，只能详细说道：“天地有道，人有道，万物有道。天地之道可容万物，是因为天地之大，广袤无垠，能给予万物栖身之所，生养之处。”
“而人身之道，在于向上寻求天地大道，正所谓人往高处，水往低处流。但人作为万物之灵长，得天地之道，也可得万物之道，得则生，生则容！”
李腾静心聆听，若有所悟，可仍是觉得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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