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婴在狐狸洞里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发现大哥云羡坐在床前的卧塌上沉思,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身影显得孤寂而坚毅,“小四,君父母后在等你。”
未央殿。
狐后辛姒坐在后座上,神情有些凄凉,九婴暗暗纳闷,难道求亲的人太多,让她难以取舍,发了愁?
倒是君父秦宵一改往日的威严古板,伸出手,慈爱地唤九婴到他座前。
九婴乖巧地跳到他怀里,秦宵伸手抚平她之前因睡觉而滚得乱糟糟的毛团,温和地说:“丫头,你现在大了,该出去见见世面。天宫刚下了旨,让族里派人去琅琊山共修一件神物,名为神舞。为父打算让云羡带你一同去历练历练。”
仙界有两大宫,一是天宫,是天帝所在;二是琅琊仙宫,是修仙之所,在琅琊山上。现在许多仙界的名流巨子都曾在琅琊宫修炼,据说宫里有个长亭,挂满了这些名流巨子的画像,作为楷模供后来者效仿。
九婴早就好奇得紧,一听是琅琊山,高兴地“嗷嗷”直叫唤,跳到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然后又乖乖落回狐君的怀里,笑眯眯地不迭点头。
秦宵见九婴如此开心,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凝重地说“你是狐族的四公主,一言一行对于旁人而言,都是代表的狐族,万事都要以全族生死为重。切记多看多学多思少言,切不可任意妄为,切不可多生事端,凡事定要同云羡商量。”
活了六百年,第一次见君父如此严肃的训话,并用狐族的生死来告诫自己,九婴有些纳闷,觉得君父把修神物这种小事看得过于郑重。但既然君父郑重其事,她也就用力点点头,老老实实说“谨遵君父训诫”。
“小四,过来”,君后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改往日的明快清亮。
九婴轻轻一跃,跳到了君后怀里。“小四,琅琊山跟祁连山不同,那里人心复杂、诡计难辨,比不得这里单纯。我本来不同意你去,好在你尚未修成人身,想来不会多惹事非,才让云羡带着。你未涉世事,灵智未开,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务必时时听你大哥的话,切不可随意误信人言,做出任何伤害族人的事。若是有调皮捣蛋的行为,就立马让你大哥把你送回来,罚去曦云峰思过三百年,记住了吗?”
九婴惊呆了,今天是怎么了,母后也是第一次这么法相庄严,多半是不放心她。想到这里,九婴连忙承诺“母后,你放心,我凡事都听大哥的”。见母后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九婴又趴回她怀里,用脑袋蹭蹭她的脸,劝慰她“母后,你和君父别担心,虽然平日里我给狐儿们瞎捣乱,但那是因为知道你们疼我。我记得话本里有句话,叫非我狐类,其心必诛。虽然我觉得这话有点绝对,但也会以此话时时自省,我这么机灵聪明的娃儿,你们还能不放心呀。再说,还有大哥呢。”
长毛奶奶走了过来,摸摸九婴的脑袋,“小四,这个你带着。”说完,把一块九棱彩色石挂在她脖子上。
“长老,您……”君后辛姒欲言又止,有些意外。
长毛奶奶笑道“小四,这是我们山里最好的宝贝,山外好多人想要,你得贴身藏好,不能让他们发现,不然他们抢走了,你就再也没有了。”
九婴一听,开心地不得了,冲着长毛奶奶不停摇尾巴,嗷呜嗷呜地应承着。
从未央殿出来,九婴问云羡,“大哥,我们跟琅琊宫平日里没啥往来,怎么这次他们想着喊我们去帮忙,还要你这个狐族太子去?”云羡还在想殿里的谈话,没有听到九婴说什么。
“大哥,大哥,我问你呢,神舞是什么?”九婴又喊。
“一把琴。”云羡回过神来。
九婴顿时兴趣大减,“哎,搞半天去修琴,好无聊。”
云羡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似乎下定决心,“小四,你若不想去,我去跟君父求情。”
本来,一人一狐并排在走。听他这么说,九婴一急,一个飞跃跳到他身前,转身望着他,夹着尾巴讨好:“别啊,大哥,修琴那么闷的事,没有我陪着你,多于心不忍啊。再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去了,你也多个好帮手嘛。”
云羡一改往日溺爱的神情,手一挥,九婴就躺在了他怀里。“再闷,你也得时时跟着我,凡事都得听我的,不然就把你送回来。”九婴乖巧地舔舔他的手,“我听话,都听大哥的。”
“啧啧,出来消个食,却看到如此直白的谄媚讨好,不忍直视!不忍直视!”二哥子衿摇摇头,从一旁的花圃后面踱步过来。
“切,你不知道了吧,大哥要带我去琅—琊—宫,嫉妒吧?”九婴转过头,得意地看着二哥。“讨好”也得看是为什么,这就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哦?大哥,我们一向不怎么与仙界来往,怎么这次要去仙宫?”二哥子衿有点诧异。
“天宫派人来传话,让族里派人去仙宫修复神舞。”
“神舞?”子衿的脸色由好奇转为震惊,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略微顿了顿,又嘲讽地一笑“果然按捺不住了。”接着,他又疑惑起来“怎么把小四也带上了?”
云羡抬手摸了摸九婴的脑袋,“这是君父的意思,让她长长见识。”
子衿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九婴。九婴正打算解释去仙宫并不是自己耍赖求来的,云羡开口道:“二弟,去湖边走走,我有话嘱咐你。”
他们径直来到沧澜湖边的飞花亭。飞花亭是他们的姑姑花袼所建,就是红线的娘。姑姑花袼住在千里远的白灵山,山遥路远来一趟不方便,所以每次来探亲都要住上一两个月。每天清晨,姑姑花袼都划着小船去湖里采莲叶上的露水,把丫鬟丢在岸边监督红线练功。红线日日被她娘大早晨抓起来,心中郁闷得很,隔三差五嫌弃湖边风大或者太阳刺眼,借故早早结束练功课。所以,姑姑花袼特意让狐君秦宵建了座四角亭,让红线在亭里练功。
君后辛姒觉得湖边太阔,单独建了小亭之后,显得突兀,便花了一天时间画了副草图,等姑姑花袼离开祁连山后,命人在亭外加建了花廊水榭。族人们平日干活不太爱用法术,大多时候喜欢像人类一样动手劳作,认为可以打熬筋骨,有助更好的修术。所以,加建期间,大家热火朝天忙碌着,九婴和弋弋每天去帮忙,或者给他们做饭,或者帮着种花,或者等族人在花榭墙上勾勒好装饰的图案轮廓后,逐一给它们上色。
有天,九婴和弋弋爬到山腰想看看修建效果,着实被惊艳了。飞花亭三面都修有花廊,北面是从廊顶垂下一簇簇的橘红色和粉红色的凌霄花,西面是白黄相间的木香花,星星点点绕着长廊,南面是郁郁葱葱的百香果叶,从廊角到廊顶层层叠次。这百香果长廊是九婴多番央求君后辛姒的成果,她满心想着以后结满了果子,可以用来泡水,再加上些冰块和水果,妥妥的消暑良品啊。
从百香果长廊延伸过去,相连的是落月亭,和飞花亭两两相对。落月亭也有三面花廊,除了连接飞花亭的百香果长廊外,西面种的是紫藤,南面是藤本月季,都是攀藤类的,从廊顶垂斜下来,花枝萦萦绕绕交织着,远远望去只觉得姹紫嫣红,分外绚烂。两亭的东面,各修建了一座三曲桥,一直延伸进湖水里。两座桥的另一端,连着一条长长的水榭,连接处开了两个月洞门。水榭与亭子、桥垂直,沿着湖岸线蜿蜒舒展,在水榭两头,又向着湖心,每一头都建了两座湖心亭,加起来一共四座,几艘小船停在湖心亭旁边,便于大家划船去湖里游乐。整个水榭临水的一面,都种满了荷花,清风徐来摇曳生姿,香气袭狐。
花廊水榭建好以后,母后特意请人去归墟求了些子夜水,施法将水升到花廊水榭的上空,化成无数雨线落下,据说可保所有的花常开不谢。只是,每隔三十年要再施一次法。君父亲自题名“沉香榭”。九婴私下跟弋弋说,应该叫“明珠榭”,因为整个花廊水榭的地面上,每隔20米就嵌着一对夜明珠,天一黑就会发出柔和的清光,映得花影摇曳、流光溢彩。
此时天色已黑,九婴在花廊跑来跑去踩着夜明珠玩,珠光忽明忽暗显得光怪陆离。不知不觉,三人来到湖心亭。此时族狐们都在洞里吃饭休息,四下静谧无声、人迹罕至。
“二弟,我和九婴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要辛苦你替我帮着君父照扶全族了。你一向机敏,我也很放心。”
“大哥,你放心去吧。在外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你传书我,我定然赶到。”
云羡笑笑,点点头,“此去仙宫,不知前路吉凶,你我兄弟同心、同进共退。”
“兄弟同心、同进共退!”子衿神色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