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开始了。”
阿赫那睁开眼。不出所料,他还身处教堂之中。
“九十四,洛克费恩,天命人。一百一十,哈尔,画中人。一百一十九,桑多拉,好战者……”
台上,测血还在继续,已有几位孩子受到了高塔的垂青,他们正站在老师身旁……而周围的亚拉冈骑士团严阵以待,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他们要找的那个男孩就坐在阿赫那一侧,聚精会神,准备听听他口中所说的计划具体是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皇家的身份象征?项链,手环什么的。”阿赫那开口,“把他们给我。”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身份。”
“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按照我说的来,拉穆多斯皇子。”阿赫那嘴角上扬,“相信我。我能看出来的,周围这些凶神恶煞的刽子手迟早也能看出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孩轻轻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扎了口的布袋,在身体的遮掩下,塞进了阿赫那的衣服外侧口袋里。阿赫那没有伸手去拿,只是隔着衣服稍微摸了一下里头的东西,是个项链。
“这是卢纶王廷的崇高王徽,由皇家工匠以天降神石中最纯粹的秘银所制。”拉穆多斯低声说,“只要这东西被看见一眼,我的身份就会马上暴露。”
“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关键物品到手以后,阿赫那开始观察教堂里的布防。教堂两侧各站了三十名骑士,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骑士就坐在最靠近讲台的位置上,如果被测血的人有任何异样,阿赫那毫不怀疑他对皇帝的忠诚。
身后,教堂的大门紧闭,并且不知道何时被人施加了某种秘术封印。阿赫那尝试侧过头去,闭眼观察源质的流向,却发现那道封印上汇集着近乎密不透风的源质实体。他们和教堂大门相隔至少二十米,要在这个距离上尝试驱散源质,并完全解除封印,恐怕亚拉冈的刽子手们不会容许他们活这么久。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教堂的窗户。虽然施术者也想到了这一点,把教堂周围的彩色玻璃也施加了类似的封印,但是有一个地方,他疏漏了。
阿赫那转过头来,望向教堂大门正上方的向阳窗。那扇圆形玻璃窗使得太阳在特定角度时可以播撒日光进入教堂,刚好对准大厅中央的十字架,不用对教义有多少理解都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神圣的时刻。而这种神圣,成为了阿赫那得以利用的漏洞。
然后是周围的人群。这是阿赫那最不确定的一点,但从表情上看,他们似乎被骑士团吓得噤声,还有一些人则摆着敢怒不敢言的脸色。可想而知,骑士团昨夜的突然介入,恐怕给镇民们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既然这样,他就不担心他们会和骑士团们轻易站在一边了。
“他们一定没见过你的脸,不然你早就被抓住了。”阿赫那回答,“昨天夜里,你和镇上的孩子们都来这里集合,排了一个名单,是吧?”
“是。”
“我的名字,在你名字的前面还是后面?”
“前面。”拉穆多斯小声说,“大可相信我的记忆力。”
“那就好。一会我会上去,打乱测血仪式,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逃出去。你旁边的那位是你的护卫吗?”
听了这话,拉穆多斯身旁的男人上身稍微前倾,略微颔首朝他致意。
拉穆多斯替他做了自我介绍:“奥格蒙·希达。希达家族最年轻的剑术大师,只是被除名了……和我一样。”
“一会计划开始时,我需要他无条件的配合。”说罢,阿赫那接着问:“假如我和希达引开大部分的骑士团护卫,你独自一人有办法解决剩下的么?”
“……有机会,但很难。那些骑士虽然机动性很差,但在教堂这种封闭空间内,就是绝佳的战斗力。一对一我有些把握,但一对二,一对三……就很难了。”
“既然这样,就放弃和他们正面对抗。那么,如果你有机会离开教堂,有逃离这里的手段吗?”
“教堂外,我们的落脚点有一匹快马。如果能抢到它的话,只要你能持续吸引亚拉冈们的注意力,我就有机会逃脱到……”
“高塔的领土。”阿赫那补充。
“对。这个镇子有一条秘径通往高塔,这是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还未开始找秘径的入口,亚拉冈后脚就到了……我只能凭借先前的推断来寻找。”
“这很难。”
“若你能帮我引开骑士,余下的部分,我自己承担责任。”拉穆多斯目光坚韧,“你已仁至义尽。”
“你的目标是高塔,如果你成功离开,我要怎么和你联系?”
“如果你也进入了高塔,高塔中有一座废弃的建筑,十分显眼。我会在它的门口附近留下我化名的缩写‘P·R’,有条件的话,我会隔一段时间检查一次。只要你在那里也留下一个缩写,我就知道你到了。”拉穆多斯回答,“如果你没有——”
“不,我会去的。”
阿赫那打断他的话。拉穆多斯有些疑惑,但对方似乎甚是自信,拉穆多斯只得在这个问题上再相信他一次。
“帕夏,”阿赫那说罢,将脸转向在一旁聚精会神看着测血仪式的帕夏。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嗯?阿赫那也要我帮忙吗?好啊。”
“一会,我会突然跑出去,会有很多骑士一起跑出去。你不要害怕。还有,如果那个时候,如果他们生你的气,你就放开了哭,然后说是我把你弄哭的。”阿赫那解释给小女孩听,“你别担心,我们在帮这个男孩。骑士团是坏人,很坏很坏,这个男孩是好人。”
阿赫那身体稍微向后倒,给两个人打个照面。
“佩塔·利比。”拉穆多斯说出了自己的化名,朝女孩点头。
“……安歌·帕夏。”帕夏也有些怕生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能帮上你的忙,我是很开心啦……只是,你又要把自己搞得好像很危险的样子。我不想你总是这样。”
“不是啦。”他赶忙解释,“我向你担保,我在做一件我不得不做的事……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你能帮忙,我会很开心的。”
“你还会回来吗?”
“我答应你,只要把事办完了,我就回来。”阿赫那握住她的手,“我向你保证。”
“……那好吧。可是,我还能怎么帮他呢?”
听到这话,阿赫那,缓缓地,把头转向了拉穆多斯,朝他微笑。拉穆多斯见了他这不祥的表情,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不同于身份的……尴尬。
——长着这么一张脸,不给你体验一下真正男子汉的快乐,可就亏惨了。阿赫那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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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轻的亚拉冈骑士快步走到老骑士身旁,朝他的耳畔细语。
“比约恩大人。有个人的行为十分可疑,他坐在最后一排,不停地四处张望。”骑士这么说道。
老骑士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头。身为亚拉冈的领袖,即便没有见过猎物的模样,他也能闻到它们那因紧张而不自主散发出来的气味。
此刻,这股味道就正他身后飘来。即便皇帝因为害怕损伤自己的荣耀与神圣,不敢将叛逃的私生皇子的身份过多地向外界透露,但身为皇帝的行刑者,他们必须了却这个潜在的威胁。
比约恩稍稍侧目看去,果然是那个人——比约恩进门时就看见的那个人。此刻,他正凝眉四下张望,不时把目光放在周遭的骑士身上。突然,他的目光与比约恩再次相对,只是这次,是他先紧张地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声张,只是缓缓转回头去。他有必须遵循的骑士传统,盲目地出剑砍下人头,只会为骑士徽标徒增羞辱。何况这座教堂已被骑士团的随团智库牢牢封锁,此时此刻,何种大能,也爱莫能助。
“卡洛哈·阿赫那。”老师念到了这个名字。
比约恩没有回头看,但他感受到了那种局促与紧张感,那是一种对所有人的警觉与陌生。若非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距离感?
就这样,这个叫阿赫那的孩子,走向了高塔信使,然后,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去——比约恩将手扶向腰间,那里是他的佩剑。
他只需要等待测血的结果。只要与王廷给他的结果相吻合,那么毫无疑问,他将当众伏诛。
“哼。”
眼前的男孩却笑了。局促不安的身躯突然站直,他用力甩开了信使的手,然后高高扬起自己的头颅,俯视在座的所有人,镇民,骑士,恍若一位接受着降兵的将军。
“你们这些衣冠狗彘……身穿铁甲的废物。”他的声音尖锐而洪亮,如同利刃,刺入每一个人的心脏。
“亚拉冈骑士团曾为卢纶的人民而战,可现在呢?你们成为了我父亲的走狗,成了皇帝的私人宠物,为他屠戮他曾发誓要保护的人民……甚至包括他自己的骨肉。看看你们自己的模样!——多么像一头躺在牧场里的牲畜。”
男孩冷笑着,从衣服中取出一串项链,比约恩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王廷的标志!
“我不屑于被你们这些走狗所嘲弄。我是弗戈·拉穆多斯,卢纶皇帝之子嗣,”他高举着项链,高声说道,“我放弃了皇家的姓名,因为我永远唾弃它,与它那肮脏的至高王廷!它将和卢纶腐朽的当下一起,在可见的未来,永堕那不见天日的地狱深渊!”
“皇子殿下。”比约恩从一旁站起鼓掌,“您的勇气令我敬佩。”
“看来我确实没能骗过皇帝最衷心的猎犬……只是这猎犬似乎习惯了以死尸为食。”男孩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比约恩的脸,“在他眼里,杀死我好比杀死一只兔子。”
“或许是吧。皇帝的旨意,如今,此后,都将是我们唯一的谕令。”比约恩淡然地无视了他的挑衅,“哪怕是对您。”
“是么?可他可曾和你说过……”
“拉穆多斯”嘴角突然扬起,尽情地嘲笑着眼前人的无能与下作。
“兔子若是身陷绝境,也会……肆意挣扎一番呢?”
突然,男孩把手伸向前方,一阵源质的狂风正在比约恩眼前集结——他顿感不妙,迅速拔剑挥砍,但那男孩施术的速度更快,几乎转瞬之间,一个高速旋转的风团就已形成,在男孩的身前炸开,这急剧形成的风压甚至让他握剑的手都略微感到了震颤!
“……糟了!”
一道斩击挥空,比约恩没有挥剑向要害,却正巧被男孩躲过!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因为下一瞬,男孩因风团的反作用力飞向空中,气流又飞速汇集到他的身上,在半空之中炸开了第二次,将他推向教堂大门上方的圆形窗——
“希达!”男孩高呼,“走!”
“他要逃跑!”角落里的骑士团成员立刻全员动身起来,“追捕逃犯,还有他的护卫!”
几乎是同时,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也两步并做一步,飞跃起来,他只凭双腿,一息之间便跨上了教堂大理石柱离地接近十米的地方,如同一道金色的闪光。他在空中接住了男孩,然后再一步,飞身撞开了玻璃窗——
“第一卫队留下,盯住教堂的人!”比约恩怒吼,“其余人跟我去!杀了那个护卫,至于皇子,我要他活着被拷回王廷!”
“但是大人……教堂的大门被封住了,解开需要时间!”骑士团智库焦急地说道。
“没必要——!”比约恩右手握剑,聚力向前一挥,一道白色剑光飞向教堂大门,将那道木门连同门框一同击碎。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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