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幽静，不染尘埃。
两人端坐，棋子黑白分明，齐静春放下一字：“你觉得撼山拳怎么样？”
陆云犹豫道：“拳法高深，拳理更高。”
齐静春投来目光：“武夫之路，前路不明，你可想好了？”
陆云轻笑：“多走几遍，路就有了。”
齐静春点点头，微白的双鬓迎风飘荡，略显沧桑，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幽叹一声。
“你明日去一趟京城，寻一人，那人是为师的挚友，他会传授你仙家口诀。”
陆云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后者清澈如溪的双眼，静静无言，许久之后，坚毅的脸颊突然涌上一抹笑容。
“您就不要再骗我了，小镇目前的情形我很清楚，大部分人应该就是冲着那几件东西去的，我不在乎，但这不是真正原因。”
齐静春略感惊讶，旋即了然，感慨道：“我曾经推算过你的命运，却模糊不清，宛若流星，一闪而逝。”
十四境大修士的推算，意味着什么，陆云十分清楚，但一言不发，并不担心，反而心中异常平静。
“师父，每座天下都有异数，您就把我当成他们那种存在，弟子依然是弟子，师父还是师父。”
一阵清风吹来，陆云站起身，对着面前的青衫儒士恭敬的抱拳，道：“弟子希望，您永远春风得意，此外，小镇规矩，弟子知晓定不会让您为难。”
自幼聪慧，中年得意，至今天人，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突然有些哑然，这一刻，面前少年言语稚嫩，却令身为天地圣人，心若冰晶的他心中荡漾起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异样。
“也好，即是选择，但愿无悔。”
齐静春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看着陆云坚毅的模样，会心一笑，道：“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闻言，陆云应了一声，并未多想，穿好鞋袜，大步离去。
小镇一角，一道身影黑纱罩身，手持长剑，朝前走去，又突然停下脚步，在其身前，一红袍老者负手而立，淡淡道：“伤了我大隋朝的皇子，就想一走了之，姑娘有些天真。”
狭窄的街道上，少女并未答话，身子似利剑，伫立在地，手指摩挲剑柄。
东门，正在小跑的莲花道冠的青年，忽然脚下一顿，眉头紧蹙，原本清晰可见的天机，突然模糊不清。
“齐静春，你坏规矩了。”
冥冥之中，一道缥缈的话音传来：“这一甲子，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你陆沉想要为师兄护道，尽管出手，一座白玉京，一把仙剑，我接下就是。”
“机缘所在，自有定数。”
又是数道话音响起，青年道士不再言语，面色阴沉，依旧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长街拐角，陆云漫步走来，利刃交响声落入耳中，当即浑身一震，眯眼望去，只见一袭黑纱，于数人的围攻下，身形迅捷，刀法凌厉，剑术出奇，但微弱颤抖的身躯，即将力竭，败落只是片刻。
陆云一言不发，哪里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双手空空，脚下一点，径直欺身而上。
少女瞥见，欲言又止，来人已在眨眼间一拳退敌，凶猛且不失灵活的拳法，令前者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撼山拳，一招直拳，无名刺客摔出去数丈，在这道法神通禁地，武夫强悍的体魄可谓是占尽优势。
“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管皇家的事！一并杀了。”
尽管在前来之时，有高人再三嘱咐，除了那件事后，不得生事，唯恐在这神鬼之地沾惹麻烦，但此时老者却顾不得那么多，太子心魔不除，此生难有成就，损失再大，也是值得。
一时间，少女压力大减，剑术威力顿时显露，几十招过后，周身空荡一片。旋即目光投向远处，只见空无一人，霎时间，双目凝聚，同一时间，老人一招击出，仅凭肉身之力，破风声亦轰然响起。
“金身境之上，极有可能是第八境！”
仓促之间，少女勉强将偏转身子，却见一道身影撞来，巨大的力道，将其推出，来人却是狠狠砸落，呕出一大口鲜血，前者脚尖落地，长剑再度闪电般划下，却被老人轻松躲过，少女又是一剑，威力极大，顿时沙尘漫天。
“哪里走！”
尽管实力十不存一，视线受阻，但纯粹武夫惊人的嗅觉，方圆几十丈内，任何动静，清晰可见。
老者正欲追击，却见一道剑光闪烁，旋即侧身，脸颊之上，一条浅浅的伤痕，瞬间出现。
片刻功夫，老人的感知中，空无一人，只得暗暗痛恨，挥手间将数名死去的手下带走，朝着另一个方向紧急掠去。
满是泥泞的小路上，黑袍少女肩上扛着浑身是是血的救命之人，心中焦急万分，黑纱下目光连连朝着四周望去，杀人她再行，救人可不行，万年来，剑修亦是如此。
院落内，陈平安一招一式，规规矩矩，嗅到院落外飘来的那股幽香，神色不动，但透过门户缝隙观察到那到青衫，面色大改，急忙朝着门外奔去。
少女转身看来，两人目光相视，后者微微一怔，连忙打开院子的大门，前者掠入，又紧锁起来。
拐角，青年道士手推木车，姗姗来迟，仅仅瞥到那抹黑纱进入门户，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笑容。
“因果，因果！”
黑暗之中，陆云浑浑噩噩，意识来到一片昏暗之地，恍然间看到，一个面色饥黄，身材消瘦的孩童坐在窗台，遥望远方，眼露期待更深处还有浓浓的绝望，下一刻，目光投向陆云所在方向，轻笑道：“爹娘，我要死了····”
陆云猛然惊醒，剧烈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即便其他的坚韧，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受伤很重，前骨和后处的骨头都断了，不要轻易动，否则会伤的更重。”
房间里，黑纱少女轻轻卸下斗笠，一张英气十足的脸颊顿时显露出来，一旁陈平安端来水，然后在少女逼人的目光下，口中嘟囔着走了出去。
“水。”
少女略显笨拙，手捧石碗，看着清澈的井水，犹豫了一下，缓缓地靠近，视线落在前者浑身包裹在白布中的身子，手指微微用力，白皙的脸上涌上一抹不自然。
“多谢。”
陆云淡淡开口，试着睁开眼，但浑身能动的就剩一张嘴，心中暗道，不愧是远游境的武夫，那股凶猛拳道，令其印象极深。数年来，武道之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强大的对手，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
“那人境界极高，你不必放在心上，假日时日，超越那人，轻而易举。”
似是看出陆云心中所想，少女想了想，又道：“我是宁姚，来自剑气长城。”
“陆云，小镇书院弟子。”
少女微微点头，将水递到前者干裂的嘴唇处，后者一饮而尽。
一连数日，在宁姚和陈平安的照料下，陆云终于能勉强下床走路，五官恢复，一双充满坚定的眼瞳内，时不时掠过一丝战意。
深夜，浓重的草药从屋内传来，陆云与宁姚坐在院落里，感受着深夜的凉风，璀璨星空，令人着迷。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前者面色一苦，轻叹一口气，一旁褪去黑纱的少女，嘴角微微掀起
一个弧度。
艰难的喝完草药，陆云嚼着一根甘叶，轻声问道：“剑气长城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少女沉默不语，仿佛想到什么，又开口：“剑与剑修，大妖和死亡。”
“我曾在书卷里见过这样一段文字。”
陆云沉声开口：“人人皆赴死，人人都走在死亡的道路。剑气纵横千万里，唯我剑修不得志！”
宁姚：“这就是剑修的命运。”
陆云：“谁定的命运？至圣先师？佛祖？还是道祖？还是三人共同制定？”
宁姚摇头，不再言语，起身走回屋子，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陆云静静地注视着，轻声道：“虽然我不是剑修，但如果剑刃足够锋利，就能击碎一切阻碍，包括所谓的命运！”
少女背靠木门，怀抱长剑，若有所思。
屋外，陆云慢步来到水缸前，看着底部的亲手钓上来的小家伙，暗暗担心。自己沉睡这几日，那批人毫无动静，真令人担忧。
幽静的房间内，年迈的道人端坐，手中不断掐指，片刻后缓缓摇头，瞥到一旁忐忑不安的妇人，淡淡道：“老夫可以保证，顾璨随我学道，再加上那条真龙后裔，超越老夫，指日可待，如今我的身份你已知晓，你应该知道如何去做。”
妇人，顾璨娘亲，此时故作镇定，又看了一眼窗外，心中暗骂，最后看向道人，无奈道：“我和璨儿愿意跟随道长修行。”
“好，好！”
道人欣喜，又道：“明日就走。”
妇人急忙道：“还有些东西未····”
道人淡笑道：“做了我的弟子，难道还差这些东西，尽管随我来就是。”
深夜的大街上，一名卖糖葫芦的百姓打扮的中年男子漫步向前，一双布鞋踩在青石板的地面，悄然无声。
同一时间，书院竹屋，东门街口，杨家铺子，等小镇各处，皆有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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