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瑞放下合卺酒杯，杯底在桌上轻轻一磕，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侧身坐到沈招媛身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口，才开口问：“今日送来的饭菜，还合口味吗？”
沈招媛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自幼在沈家不受重视，饭食不过是勉强果腹的东西，从来没人问过他喜不喜欢。他垂着眼睫，低声道：“回殿下，很合胃口。”
顾清瑞点点头，语气随意却认真：“那就好。你初来府上，我不清楚你的喜好，便让厨房随意备了些。若有什么不爱吃的，尽管说，不必拘着。”
沈招媛听着她的话，喉咙突然发紧。从小到大，没人问过他爱吃什么，更没人在意他吃得好不好。沈家上下只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庶子，连下人都敢克扣他的份例。可眼前这个人，竟会记得问他一句饭菜合不合口？
他死死咬着唇，可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眼泪在眼底打转，怎么忍都忍不住。
顾清瑞一转头，见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顿时慌了神，伸手去擦他的脸：“怎么了？可是哪里不满意？我今日来迟了，是因为朝中突发急事，并非有意……”
她话未说完，沈招媛突然抬头，直接吻了上来。他的唇微微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两人唇间，顾清瑞下意识舔了舔。
好咸。
顾清瑞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轻颤，像是从未被人好好抱过似的，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吻结束，沈招媛耳尖通红，却仍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不肯松手，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顾清瑞低笑一声，指腹蹭掉他脸上的泪痕：“哭什么？以后有我在，没人敢再委屈你。”
沈招媛将脸埋进她颈窝，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从未被人这样珍视过，可顾清瑞却给了他从未奢望过的温柔。
原来被人喜欢是这种感觉。
第二日沈招媛迷迷糊糊醒来时，身侧的床榻已经空了。
他揉了揉眼睛，隐约看见床帐外立着个人影，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贴身小侍星儿，便哑着嗓子轻唤：“星儿......殿下呢？”
人影没应声，却缓步走近，伸手撩开了床帐。晨光漏进来，沈招媛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来人是顾清瑞。
“殿、殿下？”他连忙撑起身子，紧张的声音都打了颤。
顾清瑞挑眉，嘴角噙着笑：“怎么，见着本王跟见着鬼似的？”她身上还穿着家常的素色长衫，发髻松松挽着，显然一早就在这儿候着了。
沈招媛下意识点头，又猛地摇头，活像只受惊的兔子。顾清瑞瞧得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睡得乱翘的发顶：“傻不傻，在自个儿府上怕什么？往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用不着跟本王藏着掖着。”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沈招媛心头一热。他正不知如何接话，顾清瑞已经直起身朝外间唤道：“星儿，伺候你们主子更衣。”
门“吱呀”一声推开，星儿低着头快步进来。这少年比沈招媛还瘦小，走路时总缩着肩膀，活像随时准备挨打似的。他刚要伸手扶沈招媛，突然被顾清瑞叫住：“等等。”
顾清瑞淡淡打量他一眼：“你的礼仪是谁教的？”
星儿浑身一僵，膝盖“咚“地砸在地上，额头贴着青砖颤声道：“殿下饶命！奴才知错！”这反应快得离谱，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沈招媛见状，顾不得衣衫不整，扑过去就挡在星儿跟前跪下：“殿下恕罪！是我不曾教好他......”话音未落，胳膊就被顾清瑞一把拽住。
“一个个的这是做甚，难道本王是豺狼虎豹不成？”顾清瑞简直哭笑不得，手上使力把沈招媛提溜起来，“明日让礼教姑姑来指点便是，值得你们主仆这般阵仗？”她目光扫过星儿青白的脸色，“行了，去伺候你主子更衣吧。”
星儿抖着身子站起来，扶住沈招媛时，顾清瑞分明看见这小郎君偷偷捏了捏自家主子的手腕。
主仆俩相互搀着往外走，背影瞧着倒像一对患难兄弟。
顾清瑞“啧”了一声，突然扬声补了句，“早膳有蟹粉小笼，凉了可不好吃。”
别说，前头清瘦背影顿了顿，随后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沈招媛整理好衣袍踏入花厅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一瞬。
顾清瑞正坐在主位上，身侧坐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那人穿着月白色锦袍，发间簪着支精巧的玉兰银钗，正亲昵地凑在顾清瑞耳边说着什么。
顾清瑞嘴角含笑，竟还纵容地由他握着她的手。
沈招媛指尖微微发凉，却立刻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缓步上前行礼：“殿下。”
“来了？”顾清瑞抬头，随意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
沈招媛刚坐下，余光就瞥见桌下交缠的十指。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慢悠悠地抽回手，指甲还在顾清瑞掌心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顾清瑞将蟹包夹进他碗里。用筷子尖戳破面皮，金灿灿的汤汁涌出来，随口道：“趁热吃，凉了腥气。”
沈招媛颔首，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听到顾清瑞淡淡开口：“这是程陆璃，之前一直住在府里，昨日没来得及同你讲。”
程陆璃对沈招媛笑笑，他瞪了顾清瑞一眼：“我就说我不该来，殿下真是的，非要人家沈公子恼了才好，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话罢，他没等二人挽留，就急急忙忙走了。
沈招媛盯着那只已经凉透的蟹粉小笼，忽听耳边一阵轻笑：“吃醋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沈招媛耳尖“腾”地烧起来，猛地抬头瞪她：“我...我才没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语气活像撒娇。
顾清瑞突然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是是是，没吃醋。”她眼底的笑意更深，“就是单纯喜欢把帕子绞成咸菜干。”
沈招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顾清瑞刚才给他擦手的帕子。上好的苏绣云纹被揉得皱皱巴巴，还沾着些蟹黄油渍。他慌忙要扔，却被顾清瑞一把握住手腕。
“慌什么。”她凑近他通红的耳垂，压低声音道，“比起帕子...我更好奇，昨晚那个主动亲我的小郎君，怎么今日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想起昨晚的那个吻，沈招媛的脸更红了，他轻轻推了推顾清瑞：“殿下……”
顾清瑞笑着摸摸他的头：“害羞了？”
沈招媛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的抬起头，凑近她：“殿下”
带着香味的吐息拂过面颊，少年眼底泛着水光，痒痒的。
她微微挑眉：“嗯？”
面前的人忽的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单薄的夏衣下，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膛，“您心里...有几分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