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晨曦透过高大的树木射向地面。
沈唯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到篝火边,踢了踢燃尽的树枝,在旁边顺起铁锹,挖了一堆土将其掩埋。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傅砚辞身边,白日的光亮能让她清楚看到男人的脸。
虽然眼睛蒙着白色的布,仍旧迷人,颧骨分明的脸颊,精致坚毅的下颚,还有那薄唇……
额,沈唯移开视线,看向他的脸颊,气色红润了些,看来他的体质很好。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醒醒,已经天亮了,今日我们要下山去。”
傅砚辞假装听不清楚,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望着她那个方向,“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可否再说一遍?”
沈唯靠近了一些,对着他声音稍微大了些:“我说我们今日要下山去!你的身体能不能使上劲?我怕我挪不动你!”
傅砚辞伸出手去,配合着想要她将自己挪动,沈唯见他乖巧,就伸出手与他相握,想要把他给拉动,至少要往准备好的竹筏那边移动过去。
谁知傅砚辞突然使劲,沈唯就直直的倒在了他的怀里。傅砚辞嘴角扬起,却装作无辜,“姑娘,你还好吧?有没有摔疼啊?”
沈唯瞪了他一眼,这厮刚才就是故意的,她立刻撑着他的胸膛起身,却摸到了滚烫的腹肌,心里猛的一跳,立刻拿开手,一跃而起。
她红着脸,声音也小了些,“既然你有力气,那我拉着你,你往这边挪动,等会就能睡在这个竹筏上了,我拉着你下山去。镇上药材多,大夫也多,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傅砚辞配合着她的动作,这时候倒是没有任何阴恻恻的行为,没一会儿就被安置在了竹筏之上。
沈唯弯着腰喘气好一会才恢复正常,这厮看上去精瘦,倒是重的很。
下山这段路,沈唯借助地势的优势,倒是轻松了很多。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山下的徐山镇了。
沈唯扯下了一块布遮住了脸,她对人说自己长得很丑,所以大家都可怜的看着他们,一个残疾相公加上一个丑陋的娘子,倒是般配的很。
他们租住的是一个医馆的后院,取药材方便,也能随时应对傅砚辞身上的突发情况,比如有可能时不时的发烧。
这样大概过了二十来天,傅砚辞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东西了。
他欣喜至极,在沈唯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微,我能看见了!”
傅砚辞的话吓了沈唯一跳,因为他之前看不见,所以自己取了一个化名,暂时还不适合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以免他避而远之。
她伸出手去在傅砚辞眼前晃晃,“这是几?”
傅砚辞的眼睛时好时坏,这时候正好看不清,他又不想让沈唯失望,随口胡诌:“三。”
沈唯敲了一下他的头,“笨蛋,是一!”
她笑嘻嘻的离开了,傅砚辞还是看不见,骗自己的,自己还没想好,该怎么坦白自己的身份呢。
晚上,沈唯依旧端了水,来为傅砚辞换药,擦拭。
在烛光下,傅砚辞模模糊糊的看见她的身影,直到近前,感觉清楚些了,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扯下了自己的蒙眼布,低头看着那个细心的女孩。
他轻声温柔的说:“微微,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等我好了,我就娶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他虽然内心忐忑,但是仍然坚信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已经能达到说这些话的地步了。他期待着沈唯回答他。
沈唯低着头,并不知道他正在注视着她。沉闷的声音回答他的话:“可是,你都还不知道我是哪里的人,是什么身份,能不能配得上你。”
他看见沈唯马上要抬头了,立刻把蒙眼布戴好,然后抓住了沈唯的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愿意,以余生好好待你!”
沈唯有些哽咽,她忍着眼泪,颤抖着手,没有收回,默认了他的话。
在她年少的岁月里,傅砚辞一直是她向往的存在,十年前,她才七岁,傅砚辞十三岁,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他端坐在神武卫将军的身边,就像个书生。那气质配上他清风霁月的出尘容貌,活脱脱的就像画里面走出来的。
但是那一次相见便是和谐之时的最后一次,因为第二天,她的父亲就跟随者景王叛出了上京城。
她不知道夺嫡是多么残酷的事情,直到到了北域,连天的战火纷飞。她的父亲一次次的带兵出发,她的娘亲也随着一起在军队里帮忙打理着后厨。所以她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长大的,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攻打的就是原先她童年居住过的土地。
五年前,傅砚辞领兵上了战场,穿着威风凛凛的盔甲,少年的英姿端坐在马背上,眼神坚定的望着他们这边,缓缓开口:“从今日起,由我坐镇,势必让汝等付出代价,吐出我大齐的城池,归于蛮荒。”
她的父亲沈烈亦是坐在马上,看着狂傲的少年,“好大的口气,那便上战场一决高下。”
沈唯的父亲到底是年迈了,也不如少年熟读兵书,仅凭着实战经验丰富就大意轻敌,结果节节败退,身负重伤。
景王大怒,要砍了他们全家的脑袋,沈唯站了出来,穿上银色的盔甲,站定在景王面前,立下军令状:“今日起,就由我沈唯代替父亲,必定保住我北域的疆土。”
景王拍着她的肩膀,似乎在试探她的决心,“不必太过拼命,丢掉的城池你拿不回来也罢,守住疆土就好,不让敌军攻入北地,形成拉锯战,你便可以功成身退。”
彼时,沈唯太过清秀,所以带着凶恶的面具杀入战场。
这是第二次遇见傅砚辞,他看上去成熟了许多,瓷白的肌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身躯高大的坐在马上,一股不怒之威正在往周围迸发。沈唯觉得他与当年的那个书生少年截然不同了,除去少年气,更有男人味了。
“呵,换了个将领啊,何人?报上名来!我的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傅砚辞冷言冷语,脸上的神情甚是桀骜。
沈唯抛下杂念,一心向战,冷声回答:“沈将军之子,沈微。”
傅砚辞听到哈哈一笑,“是微小的微吗?确实,你们也够微小的了,在我们大齐面前,不值得一提!”
他策马冲上前,挟来寒风阵阵。与沈唯在马背上单挑起来,身后的士兵备受鼓舞,也一鼓作气的厮杀起来。
这一场战打了几天几夜,结束时,北域的军队已经被逼得退回到了自己的境内。
沈唯被傅砚辞一剑挑下马背,他用剑尖挑开她的面具,惊讶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清秀面庞,分明就是个姑娘。
“你,你,怎么……”他有些手足无措了,显然是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本来是准备擒住敌军的将领,然后抓去谈条件的,谁知竟在此时慌乱了手脚。
沈唯借势而起,抽出腰间的软剑,指着傅砚辞,冷笑道:“没想到吧,我才是最后的王牌。我们和谈吧!”
本来应该战胜的,现在成了和谈,但是条件却由大齐来提,倒也是不辱使命了。
况且宣王仁厚,自然是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一封明黄色的圣旨快马加鞭送到,双方正式进入了和谈。傅砚辞也凯旋归去了,带着沈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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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思绪飘向远方,眼睛望着屋内暖黄的灯光。
一瞬间,她就回神了,傅砚辞刚才说愿意娶她,是真的吗??
她拍拍自己的脸,有些烫,想必是红的很了,她端着盆来到水井边,打算打点水洗脸,顺便让自己头脑清醒点。
可一低头,水里出现的那个倒影瞬间让她脸上煞白,红晕消散不见。
身后,景王的贴身侍卫萧玦抱着剑站在那,严肃的看着沈唯:“小将军,走吧,王上要见你!”
沈唯恋恋不舍的望着屋内昏黄的灯光,还有那窗子上投下的影子。
一步一踟蹰,一步一回望。
萧玦推了她一下,冷声提醒道:“你们是不可能的,别忘了你的父亲母亲,别忘了你是他敌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