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是两朝元老,更是如今大陈国丞相,嫡长女高居中宫之位,林家可谓是首屈一指的权贵。
林相站出来,布满胡须的脸上满是褶皱,双眼却犀利无比,他朗声道:“启禀陛下,储君是社稷江山稳固的根本,楚月两国都是新君上任,对我国虎视眈眈,早点立下也便于稳定我国根据。”
皇帝看了一眼其他人:“诸位爱卿,对于立储,你们又是怎么看?”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吭声,里面涉及的水太深,他们可不敢当出头鸟。
如今朝堂分为四党,一派以林相为首的大皇子党羽,一派以赵国公府为首的二皇子党羽,三是老皇帝的保皇派,其余中立党,虽然没什么重臣为首,但掌管全国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不容小觑。
皇帝挑了挑眉,拉出自己势力的人说:“姚崇,你有什么话要说?”
姚崇正是为宫陌开脱的武将,他站出来,恭敬道:“陛下,此举恐怕不妥!”
皇帝表面皱眉,但是送开的拳头却显示了内心的变化,他问道:“哪儿不妥?”
“立储之事乃国家大事,牵扯极广,臣不敢妄言。”姚崇说的谨慎,“陛下如今身体健朗,管理朝政几十载,对比那两个新君成熟稳重,臣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姚崇话音刚落,一名大臣站出来,附和道:“臣赞成姚大人所说,立储之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三思!”
其余几名大臣亦纷纷点头。
“朕也是这样认为。”皇帝缓缓道,“朕膝下子嗣单薄,皇子年幼,不足堪当大任,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议吧。”
老国公推敲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只能暂时放弃眼神恨恨的瞪了一眼姚崇。
他暗恨,却也没有办法,皇帝性格多疑霸道,在后宫颇宠溺贵妃,却在朝上防着他。
要让他平衡丞相的势力,却又不给过多好处,让众人都止步于此。
而且,老皇帝似乎想要着重培养商贾出身的低贱之人,意图将他们抗衡的这两股势力吞并。
其他大臣上奏了一些琐事以后将话题转移开,过了一个多时辰,朝堂终于散场。
散朝以后,老国公走到转角处对早就等待一侧的太监低声说,“陛下疑心太重,还是没同意立储。”
太监点点头,快速离开回到后宫,贵妃听后不由恼怒,狠狠摔碎了桌上的茶盏。
“娘娘息怒,您消消气。”身旁宫女连忙劝慰她,然而贵妃仍旧火冒三丈,怒骂道:“本宫生了两个儿子,难道这还不够吗?”
宫女连忙给她顺背:“娘娘息怒,奴婢相信二皇子殿下才华横溢,必定能继承大统!”
“希望如此。”
宫女又劝了几句,贵妃渐渐平复下来。
她靠着榻上闭目沉思,半晌后问道:“大皇子今日可曾进宫请安?”
宫女道:“还没有,大皇子沉迷花楼赌坊,每天都混迹到半夜才回府。”
贵妃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大皇子是皇后所出,只比二皇子年长三岁,自小不喜文墨武艺,唯独对红颜美酒感兴趣,常常借故留宿烟花之地,皇帝对此屡教不改,甚至越发荒唐。
纵然她宠冠六宫,却不敢真正对大皇子出手,毕竟是嫡长子,背后还有丞相府撑腰,她一旦对大皇子动手,势必引起皇帝杀心。
这么一想,她心底的郁结散去一些。
“派人盯紧了大皇子。”她吩咐。
宫女连忙应声。
贵妃冷哼一声,眼底透着恶毒的光:“林楚蔚,就算你是皇后又如何,总有一日我会将你取而代之!”
……
刚回侯府没两天的宫湘收到了十几封邀约信,全被她婉言拒绝。
“小姐,太尉府嫡大小姐明儿个在明心湖边举办赏花宴,宴邀官家小姐公子哥前去游玩,这是请帖,您过目。”
青青拿着一封请柬递给宫湘,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十分期待。
宫湘看完请柬,嘴角勾起一丝笑,淡淡道:“既是宣小姐设宴,我不去可是落人口舌,你替本小姐回复,就说本小姐定会准时赴约。”
“是!”青青高兴的应声,转身便去找人传话。
翠翠上前笑道:“小姐,您要参加宴会,奴婢这就去库房取最新款的衣裙,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惊艳死她们!”
宫湘看着铜镜中映照的容貌,嘴角微扬,眼眸里掠过一丝阴霾。
宣芷蓉是太尉的掌上明珠,两年前的去郊外踏青遇到山贼,本来这是她的爱慕者国公府的庶子赵忱设计的英雄救美情节。
不料被路过郊外的宫陌撞见,宫陌出手轻松解决山贼,丢进牢狱严加追问,赵忱担心计谋泄露,在牢狱中杀人灭口。
宣芷蓉对潇洒冷酷的宫陌一见钟情,赵忱计谋不成反为他人做嫁衣,因此记恨上宫陌。
由此,宣芷蓉便接近自己,查到林钰对自己有意,还多加撮合,想要搞定自己这个小姑子来让宫陌对她另眼相看。
这一场戏,邀请之人当中自然而然有林钰这厮,该说不说他跟得是真的紧。
也就宫湘傻乎乎的上辈子相信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另外一边,宫陌回皇城之后先去向姚崇报道,随后又被陛下召见。
“臣叩见陛下!“
“宫卿请起。“陛下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几分威严。
此时大陈皇帝不同于上朝时有精气神,而是萎靡不振,就像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为了不让他人看见,皇帝都是隔着一层珠帘面见宫陌,宫陌自然也不会冒昧抬头去看。
“宫卿,此次前去平定祸乱,你可要尽心尽责,让朝堂上那帮嘴皮子开开眼,可别辜负朕的期望。”
陛下说话间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
宫陌闻言,拱手答道:“陛下放心,此番去平乱之事,臣必然竭力完成。“
“那就好!“陛下说这话时,脸色明显轻松许多,他又问宫陌:“宫卿,你胞妹回来几天了,后天进宫陪皇后解闷吧,与几个同龄的公主皇子认识一番。”
宫陌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暗光,“陛下,臣妹自幼山野长大,不知宫中礼节,恐冲撞了贵人,臣恳请陛下能够允许礼仪嬷嬷先教导一番,再进宫侍奉。”
“也罢,那就依照宫卿所说办吧。“
皇帝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继续交代什么。
宫陌也不敢再停留,恭敬行礼,“臣告退!“
姚崇一直在门口等候,宫陌离开以后他才进去面见。
“臣叩见陛下。”
姚崇单膝跪地。
“平身。“
“谢陛下。“姚崇起身。
姚崇刚坐下,皇帝又说道:“朕近日身体欠佳,怕是......“
姚崇闻言心中微惊,连忙道:“臣愚钝,实在猜不透陛下之意。“
皇帝闻言,目光复杂地看了姚崇一眼,“你我君臣数十年,你的忠心朕知道,今日叫你来谈谈就是为了定国长公主一事,你以前想说什么,现在说出来吧。“
姚崇闻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姚崇不解地看着陛下,心脏剧烈跳动,深怕下一秒被拖出去砍了。
皇家秘辛,他把握不住老皇帝的态度。
皇帝摆摆手,“你一直关注那边的动静,有些事情问你比较好。”
姚崇猛地跪下五体投地,“陛下,臣对您的衷心日月可鉴,臣这些年关注那边,只是担忧陛下到时候想问却没处得知真实情况,被小人蒙蔽,臣绝无异心!”
“你先起来。“陛下叹息了一声,尽是惋惜之色,“那件事不知不觉已经快二十年了,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朕有些感悟,一直放不下这件事……”
“陛下......”
“你且听朕说完。”皇帝打断姚崇的话,目光幽远的看着远方,“当年定国长公主私自招兵买马一事,的确证据确凿,朕虽然不愿相信那是她做的,群臣逼迫也不得不信。”
“她是朕亲自带大的妹妹,从小就宠爱,当时安国公心思未漏,朕一度信任他,此时看来……”
皇帝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长公主当年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朕一点风声都不知晓,要不是去年琴嫔临死前的叫嚣,可能朕一辈子都要蒙蔽在鼓里,可见皇宫中有多少是朕难以掌控的。”
姚崇闻言也不禁心惊胆战,“当初陛下与国公彻夜商议治理南江水患,难道……”
他也不敢往下说,有些东西两个人都明白就足矣,说得太透也没有益处。
皇帝深吸一口气,“国公一党野心勃勃,丞相党派暂避锋芒养精蓄锐,朕只有扶持宫陌为首的商贾世家来平衡朝廷势力才能暂时获得安稳。”
“现如今朕的身体大不如前,也不知道能够撑多久,或许等不到宫陌独当一面,这才叫你来问问那边的态度。”
“有她在,起码日后夺嫡风波再起,大陈陷入内忧外患的地步,起码还有最后一个机会稳住全国。”
“陛下......“姚崇听闻皇帝的话,一阵愧疚,“臣......臣无用!”
“不怪你,是朕当年糊涂。”
皇帝说这话时,眼角竟然泛红,他抬手擦了擦眼睛,接着又笑了笑,“姚爱卿你起来说话。“
“是。”姚崇忐忑不安的起身站立,回道:“陛下,自从长公主心灰意冷离开皇城,在寒北那边重用贤才大力发展经济,如今兵强马壮。
“可是那边的军队一但发现这边去的暗桩,轻则驱逐,重则斩杀,臣也不知道长公主对这边是什么态度。”
“长公主一心为百姓着想,若能劝服她回心转意自然最好,若劝不动......”皇帝说道这儿顿住,似乎有些艰难。
“若是朕倒下了,朝廷必将再次陷入腥风血雨,她若有心争夺安定江山也是好事,朕就是担忧她依旧怨恨不管内斗,到时候新皇上位也是容不得她。”
“也有可能等不到新皇,大楚虎视眈眈许久,趁虚而入,怕是大陈也撑不住多久。”
姚崇闻言,沉默良久,终于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陛下可还记得四皇子轩辕奕宸?”
老皇帝听到这句话眼神一滞,似乎在回忆,许久后缓缓说道:“是……令妃所出的那个不详孩子吗?”
“他……他不是早就病逝了吗?”老皇帝喃喃自语,似乎这里面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陛下,这件事情臣后面调查过,四皇子背上的图腾是被他人用药水涂上去的,接生婆出宫后不久一家都被灭口了,线索在这里也就断了。”
姚崇顶着欺君之罪将当年自己做的事情一一拖出,“照着依稀线索,很大可能是中宫那位……”
“而且,四皇子被溺水以后,臣查到被定国长公主的人偷走了,那一晚不仅是为了给自己辩解,也是想告知您这件事情,可惜没有见到陛下……”
他晦暗不明的低下头,等待老皇帝的反应,大气不敢出。
“嗯,你的心意朕已经明白。”皇帝点点头,“这件事再议,你再试试能不能查出那边的态度,退下吧……”
老皇帝点到即止,没有在继续讨论关于四皇子的事情。
姚崇见状,躬身退出御书房。
待到姚崇离开以后,皇帝才疲惫地揉捏眉心,孤身走到窗前遥望远方,太监总管默默上前为皇帝披上披风,两人无言。
一个是表面与世无争的贤惠皇后,老皇帝自己也是依靠林家才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林家底蕴雄厚,绝非一夕一朝能够撼动的。
一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邻家妹妹,却在沾染权势以后利欲熏心,自己一手扶起来的国公府也变成了立在脖子上的一把刀。
如今,宫陌会不会也步后尘,再次辜负自己的信任呢?
老皇帝不敢赌,若是他再年轻十岁,肯定敢快速提拔宫陌当那把刀,铲除威胁自己的势力,保障无人动摇的地位。
奈何……终究是老了啊……
宫陌出生得太晚,错过了他的黄金时期,他不敢赌这位年轻气盛的天才会不会弑主。
因为……他对宁安侯府也不是百分百信任,宫侯与他有着难以言说的过节。
无言的苦楚,化为叹息,纵然沉浸其中也难以从中脱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