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还睇 > 杏花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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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服药到第七日他来诊脉更换药方,半月后又换一方,他每每改方总会与我详明,虽然听不太懂,但我已经明显察觉到了身上的变化,依旧有些咳嗽,却是不再发热咯血,胸口也不疼了,也有了精神,想我来时一餐吃不了半碗稀粥,如今也能拿起勺子舀那颗颗玉粒了。

不记得是八月还是九月的哪一天,陈先生来说,他请人将后院洒扫了一遍,前院人来人往,要长住女儿家总不方便。

我心中暗忖,他原来还顾忌这些,也不知是谁毫无顾忌的解我衣裳,在我身上画墨点点。

心里如此想,面子上我还是很乖的随他往后院去。临走时才发现,除了身上几片衣,竟无半分长物可带,不免感慨。

这些日子偶尔漫立窗前,常见前院有杏树几株,不想越往后走,越见杏树林立,成园成林。亭台楼阁,平湖石路,假山草木,皆靠杏林而布,他带我进的那一处小屋,题名吹雪,被杏花树簇拥,背靠假山,前环碧水,水中小岛建六角亭一座,亭亭玉立以三曲桥连通,水边小轩有芭蕉与杏,水那面可见阁楼高嵩。

也许是才收拾妥当的,屋中只有一张拔步床,圆桌圆凳并衣橱。

我不禁好奇,行医之人如何来的这般林园。然觉这般问来唐突遂不敢出声。

只踏上拔步床,视线便只有门围大小,却就是这狭小的地方让我心中难得安定。

“这里才收拾过,一应物件还不齐全,回头我再给你添置,若有需要你告诉我就好,不用不好意思,用的都是你爹的钱。”

我深深瞧了眼陈先生,我承认这后半句让我那颗惶恐之心去了大半,但还是觉得一言难尽。

“另外,”他忽然有些踟躇,“我给你寻了个人,只长你六岁,你唤她声兰姐姐便好,让她帮你洗洗衣裳洒扫屋院,这里都是男子,有些事总不太方便。”

“这后面有一大片杏花林,虽然现在没有花,但你若觉精神尚好,也可去逛逛,景致也是极好的。我就在前院,你若身体不适,就让小兰去前院唤我,不能忍着。”

我垂眸倾听,不知如何开口便只颔首。

待他离去,我趴在床上想了许久,还是徐徐起身,想往门外看看,迎面见一女子手持绢绳直尺,言说要替我量尺寸。

想来陈先生口中的小兰便是她了吧,我想着见面不可失礼,便俯身照陈先生说的称她一声兰姐姐,她笑言我太客气,她不过替我洒扫浆洗,还当不起。罢了,拉我回屋量身,只是她未免也太细致了些,缘何连小臂小腿手腕脚踝也要量的明明白白。

待等她一一量的清楚,我也没了去外面走动的兴致,仍旧倒去床上,只觉百无聊赖。

自从我来后院,陈先生便只在酉时过来,看我喝完药就离去,隔半月复诊。吃饭睡觉喝药,偶尔坐在亭子里小轩中,看着外面的景致发会儿呆,好像就再没有什么事可做了。至于再远一点的地方,也不敢去,只怕不小心便被人指点逾矩。

后来有一日陈先生诊过脉,忽然问起我可有去过后面的杏花林,我顿时紧张不已,他是说过让我去看看的,可是这么些日子了我都没去,如何回答,我心中万分惶恐,但终是说不出诳语,照实道了未去。他一笑置之,言说明日带我去看看。

那天是九月初九,陈先生辰时便来了,还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从衣橱中找了新裁的衣裳让我换上,还问我是不是不喜欢衣裳的样子,还是穿的不合身,为何总不见我穿。我只道并无不好,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不穿,干脆不再发言,撤下帘子换好衣。洗漱过后,被他看着吃早饭……不……是逼着,我都说了吃不下了,他还要我再喝半碗粥,我都说了不吃蛋黄,他把蛋黄碾碎了混在汤里要我把汤喝干净。

饭后片刻休息,他问起我近日都做了什么,我环顾四下,不知道这空荡荡的地方能做什么,还要寻思如何答话。他似也明白了,先我开口,只说是自己疏忽了。又聊回了衣裳,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什么花纹,总算套出了我的喜好,才不紧不慢带我往杏林中去。

沿长廊,过一处月洞门,迎面一座建于假山之上的四角亭,题名霁月,陈先生说是因这四下栽种的皆是拒霜芙蓉。只是这芙蓉与月有何干系?我心中疑惑然不曾多问。过霁月亭,有浮雪阁一座,浮雪非浮雪,只因此处地势高,如浮万千杏花之上,更有垂枝杏花环绕簇拥,待等春来杏花放,登阁便如浮白雪。转一个弯,银杏落叶,遍地黄金,是秋日之境。过长廊见一片小荷塘,些许残叶立于水中,我一时好奇上前细瞧,见有鲤鱼游泳,湖畔有映水长廊与驻水小榭。如此之景言说不尽。

回屋后他叮嘱道:“以后,辰时要起身,亥时要上床,不可熬到夜半,午后小睡三刻,吃过早饭要出来走走,不要总待在屋里,明白吗?”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留下来,就要听他的话。

当然了,我也丝毫不必担心自己不能遵守,因为小兰姑娘会时刻提醒我。哎,她大概就是陈先生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吧。

想疏解我的心情,陈先生也想了许多办法,比如那些精巧的簪花首饰,也许是觉女孩子都爱这些物件,想让我有心思打扮自己,也好过整日披头散发。比如发现我喜欢看话本,陆陆续续给我买了许多打发时光,我也确实打发了时光。再比如……

我还以为往后就要这般度过余生了,他却忽然找我谈心,陪我去杏林中散步,路遇一座三角亭,他指了那亭子,说去休息片刻。这亭子的靠椅有些高,他坐上去容易,我不但得费劲爬上去,腿还是悬空的。陈先生偷笑也就算了,还嫌我坐的远,让我坐到他身边。

好不容易坐下,他问我这些日子是不是不开心,我几乎不曾思考便答他没有,然后他望着我无奈一笑,言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骗过我,我可是大夫,你心情如何,我看不出诊不出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

“你这样,我再多药石也难利于病呀。”

“要不,我带你出去玩玩,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只怕麻烦于人,便想说不必,奈何话到唇边舌打呛,他如此盛情我怎能却,不如从命不作推辞。

“那……听戏可以吗?”

“你还喜欢听戏呀!”

“嗯,有黄梅的戏班子在京唱黄梅戏的,每旬都有唱。”

“黄梅戏,那我明日便进城看看。你呀,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随意些,就当自己家一样,你见过哪个寡欢之人身体康健的,舒心常乐病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