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还睇 > 庐山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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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不长,两日便停,停了雨,我咳嗽也好了许多。院中雨已干,院外车已备。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可惜而今大林寺,香尽人散,不复存在,一派衰亡景象,冬雨之下,枝叶尚折,更莫言有甚桃花,是正月之憾,但想来纵有桃花,也难免凄凉。

我们随着导者,乘车一路缓行,一路赏景。陈叶碧绿,新叶青葱,交相辉映,斑驳大地。极目远眺,阡陌交通,今朝无雾,似见几分真面目。

听导者说,庐山中有野猴,游人若有缘见,以食喂之取乐,我起初是有些兴致,但有些机缘着实是叫人消受不起。

吕洞宾算是道家之人,他在庐山有一山洞道场,洞中有一泉水,只有拳头大小,却终年不干,正如招隐泉般。我自然是不会拜吕洞宾,吕洞宾给我的印象还停留在《戏牡丹》,一个堂堂仙者下凡戏弄卖药人,却遇到了卖药人的女儿牡丹,反被戏弄,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印象。

吃了碗栗子粉,便打算回程去往下一地,谁知半路一只通体灰白的猴子自头顶的树上窜下,直愣愣地蹲坐在我身边的斜坡上,我吓了一大跳,险是在平地上,只是未待我惊魂归体,另一面的山坡上便又蹦出一只,忆安也吓到了连连后退。树枝还在摇晃,伴随着更多猴子的到来而簌簌不止,他们或行或坐在路两旁,有一只背上还趴着只小猴,我和忆安都吓得不敢动,只怕一个不好,他们会扑上来,惜月倒是胆大,还安慰我和忆安说,它们说不定是看见游人就来求食的。我实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鼓起勇气拉着躲身后的忆安,艰难的走入猴子们的“包围圈”,心中也不知念了多少遍观音菩萨。

奈何还没走两步,不知道是哪一只突然开口长啸,那声音尖涩凄厉,实在不像是阳间之物,我那点逼出的胆量是瞬间弥散,半点不留,还伴随着惊呼。自那一只后,声声长啸续续传来,惜月想是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拉起我,至于是怎么走出去的,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走过石拱门,车子就在不远处停着,我站在石砖上大松一气,总算是安全了。谁知身旁,忆安呜的一声竟是吓哭了,泪水哗哗落了三四串,口中还喊着“我不玩了,一点也不好玩。”

真是雨打娇花,需慰姑娘。我伸手将她抱在怀中,轻拍她的后背轻轻说着“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惜月也很是慌张,说了一通安慰的话,具体是什么倒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哭声渐消,忆安拿着我肩上衣袄抹了抹眼泪,我们便回到车上。

行车至一处食肆前,食肆无匾,楼中坐满了宾客,带上二楼难得还有处无人的隔间,我们简简单单点了三道菜,车夫伯伯和引路的婶婶没上来一起。山中的菜食实在没什么可说道的,反正能吃。

顺着楼边坡上的阶梯上至高处,导者说此处本有许多杜鹃。只是如今还不是时节未得开放,我本还挽惜,谁知走了不久,一团红影入目,忆安问导者那是何花,导者见了含笑说我们运气好,先是瞧见了猴子,后又在这时节看见野杜鹃。

本想折下一朵,戴在云鬓间,可见它孤零零一丛,又经风雨,绿肥红瘦,着实寂寞,令人悲切,也就不能忍心折断芬芳。

但也许是天随人愿,记我惜花之情,一路下阶,得见一群妇人卖花环,花环之上清香宜人。

忆安牵着我,将一只花环戴在我头上,左瞧瞧,右看看,也不管我有多羞涩,问了价打开钱袋便买下。

下行不久,见一位老者,雪白的发稀疏散乱,坐在石椅上看书。一支千里镜用支架架着摆在一边,陈旧的木牌上写着几个大字:看仙人指路,一人一钱。

“仙人指路。”我倒是只听说黄山有这仙人指路的奇石,但不知庐山是何模样,带着份好奇,我顺着千里镜朝的方向望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在哪儿啊?”

“小女娃用千里镜看。”

我依言走到千里境下,方弯下身,便听那老人颤着苍老的声音讲解,“那个石头像个人脸,那上面有颗草,是它的眉毛,那个凸起的是鼻子……”

我瞧出了那石头的人形,长长的“哦”了一声。惜月扯着我的衣袖,将我拉到一边:“看你没出息的样。”说着自己弯下身去看。三个姑娘一个接着一个看过,三钱交付便又前行。

接下来的路愈发难行,几次脚下不稳,几次险些滚落石阶,遇到狭窄处,甚至刮伤了肌肤。足跟一阵疼痛,差点将我也惹来了泪水。可纵然这般,临石壁,伴春绿,满目自然,足下难停。

忽有水石吟,青龙潭已近。飚如飞来电,隐若白云起。瀑布入潭处,青青苔草碧,嶙峋石壁上,簇簇黄花生。

徐霞客曾在游记中写道:其下喷雪奔雷,腾空震荡,耳目为之狂喜。

如今一见,方知不虚。

惜月临潭侧坐在一块巨石上,仰望如练瀑布,想她兴致正好竟吟起诗来:“楚水清若空。”

我闻得,接那余音同吟:“遥将碧海通。”

“接下来是不是‘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忆安言罢琅然一笑,又道这后两句不合时宜。也的确不合时宜,我们一无酒水,二不分离。

可叹天公不懂人情,让难得晴空又落雨,起初飘飘点点,我们都不甚在意,只当是瀑布喷雪溅上肌肤,待听得山林间传来一阵阴嚎才觉有些不对,那阴嚎应是风吹石而起,只是声音实在骇人,不似人间之声,倒像阴曹人啼,难以述之言语,就连惜月都从石上跳了下来,说赶紧回去,忆安不知是不是被吓过一回壮了胆。倒也没再寸步难移,哆哆嗦嗦的被我和惜月夹在中间一路往山上攀去。

远了青龙潭,我们才发现有雨绵绵。然来时为了轻便,谁也没带雨伞斗篷,这山路一眼望去也不像有人的样子,或许能够趁雨势还小,赶紧上山。

“两位公子,如今落雨实在不是赏景佳时,下面阴风阵阵,又无人烟,两个人走还是阴森了些,不如一同上山吧。”青龙潭上有一处小亭,此时我们正身在亭中,看那两位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同病相怜之情油然而生。惜月更是上前一番相邀,话虽说的慷慨,但其实就是连她都不敢走这雨中山道了。

好在那两位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小生尚有件薄衣,能遮一遮风雨。”

“这,怎好让公子冒雨。”惜月抬手装得是要推拒,那位公子想来也是好心,忙说无妨。

“如此,多谢公子好意。”惜月捧过那灰蓝的衣物,回首轻唤,“糖糖。”

衣物是一件粗布斗篷,惜月替我披上,又将帽子戴好,穿着男子之物叫我有些面嫩,一动未动的任她如何,只是可怜了那花环,本来娇艳欲滴镶嵌芬芳,如今怕是要被压得香消玉损芳华不再。

一路沿石梯走走停停,那两位倒也未曾嫌我们走得慢,一直在后,我的咳声也愈加频繁沉重,还记得我们走至那株野杜鹃时,我扶着忆安又咳了一阵,那位借衣的公子忽然在身后问我,可是有疾。我喘息了一会没有回答,继续向前,也没再看那雨中花叶一眼。

又是那无匾阁楼,导者一手撑伞一手拿伞见到我们下来忙将纸伞递上,忆安接来撑开将我罩下。阁楼前,屋檐下,解下那许我一遮风雨的斗篷,交还他手,屈膝拜谢,不仅是谢一人一衣之情,也谢二位同行了这段山路。

“姑娘,若有不适,还是莫要奔波,以身体为重。”说话的当是另一位公子。

我闻言抬首,之前总碍礼数不敢细瞧,如今才算得看清,我是向来对人之容貌不怎敏感,只因这一衣一路,便觉得眼前二人颇有气度,“多些公子挂牵,只是我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就想见一见世间风光。”

言尽于此,我回到车中,脱下了一双半湿的绣鞋。

马蹄践雨,往那山间瓦屋缓缓迈步。陈先生早已烧好了热水。见我回来便让我去沐浴更衣,又熬了生姜甘草汤给我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