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其实并没有真的理明白究竟什么是‘喜欢’，一直以来听到的和看到的总让她觉得似雾里看花，朦胧又模糊，用一个新学的词来说，还有点‘魔幻’。
硬要说理解的话，那就是从杜飞对她和对刚才那几个阿修罗人类的态度上看来，相比较而言，杜飞应该是更加喜欢她的。但，也就只有比较起来的那么一点吧......
看着杜飞头顶的精神力，思凡了然一笑，亦不想再继续多问，只利落的从杜飞身上下来。小手自然的牵起杜飞的大掌继续悠然漫步，仿佛刚才那个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从来不曾问出口过。
暖秋的风里并没有多少凉意，幽幽远远的风声裹着空气里淡淡的花香、草香和泥土的香气，如水纹般涌进鼻尖。这阿修罗世界时常气息沉闷黏着，偶尔的风和气清竟是如此的畅快心脾。
既是想不明白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必再继续花心思乱想。思凡心下豁然，视线不期然被湖中那些精致漂亮却毫无生命力的荷花吸引了视线。
周遭的荷叶早已残败枯萎，只那一朵毫无生命力的荷花仍旧灿若云霞，娇俏的立于水面之上。一衰一盛间，愈发衬托的那些枯黄荷叶衰败凋零。
“在看什么？”
察觉到思凡的视线，杜飞下意识跟着停住了角度，顺着思凡的视线看向湖心。
“荷花！”
“荷花？”
“那荷花毫无生机，却绽放的如此娇艳。应该，也是假的吧？”
看了眼湖中心孤零零立在那里的荷花，杜飞一时间想不明白思凡的用意，肯定着点了点头：
“对！那是人造的。”
“你们阿修罗人类，似乎很擅长制造一些没有生命力的东西。”
“哦？”
虽不明白小丫头前后两句话之间的关联究竟在哪里？杜飞还是非常用心的没让思凡的话落到地上。
“汽车，飞机，摩天轮，甚而是居住的屋子，你们使用的东西大多都是些没有生命力却又形似活物的。甚至就连一朵荷花，你们都可以造出不必随四时变化可常开不败的来！只是...徒有空壳，一无花的香气，二无花的神韵，只那一副空壳，究竟有何妙处？”
妙处？杜飞想了想，不必长随四季变化可常开不败，应该就是它的妙处了吧？其他的......花香也好，所谓的神韵也罢，在这个日渐纷繁的世间，有几人还有那闲情逸致欣赏一朵花的花开花落和花香气韵？
只是不等杜飞答言，思凡便又自顾自的继续了起来：
“再是如何逼真，终归也不过是假的。真的荷花，花季再来之时，也便就可以看到了。这假的，虽形似真的，到底失了真花原该有的灵动和香气。便也就没了花的魂，只独有个躯壳罢了，究竟有什么趣味？”
是啊，这世上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在如今这个人工智能盛行的时代，别说是一朵花了，就连人，如今也有了可替代的机器人。
这么一想，杜飞突然有些恍然，在这个充斥着各种‘人造’的世界，天然的东西似乎已经越来越少了。人造的脸、人造的身材，人造的故事、虚假的悲欢，这些东西密密麻麻的缠绕在一起支撑了一张巨大的名为时代的网，将那个时代的众生，又或者说是众人，一股脑的兜进了网中。
我们自己制造了洪流，然后将自己淹没。
“因为......”
杜飞想了想，对上思凡那双似陈澈却又颇显幽深的眸子，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说辞来解释。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有时候连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土阿修罗’都有些看不清、理不明了。又或者，他也许从来也并没有看清楚过。只是在时间的催促下机械的走着。
抿了抿唇，杜飞的回答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因为，真的花会凋谢，而假的，则可以永远立在那里，不必顺应自然的规律花开花谢，从始至终都能保持那样的美丽吧。人们总是喜欢常开不败的，就像我们自古就向往长生一般。短暂即逝的盛开，自然比不过万古长青的不败。”
“花开花谢乃是生命的周而复始，世间之所以珍贵，便是在于生命的存在本身。若失了生命，一切便会归于寂灭，那存在本身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花的香气和灵动，都在花魂之中。而魂之者，形虽有败，神却不散。若只执着于形，岂不入了迷津，进了穷巷？”
熟悉的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论调，熟悉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虽时光已辗转磋磨了十三年，可那相似的仿佛神迹的感受自一从心头涌起便顺着每一个细胞冲向四肢百骸，那浑如隆钟罩顶的感觉让杜飞猛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像！太像了！此时此刻的思凡，简直和当初的离凡一模一样！
一时间，杜飞有些恍惚。恍惚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是31岁的杜飞，还是18那年的自己？眼前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薄雾，眼前人的脸一会儿是思凡，一会儿又恍恍惚惚的变成了离凡。直到，那张如烟似雾的脸颊骤然贴来，将陷入怔忪的杜飞彻底惊醒：
“小飞飞，你在看什么？”
“我...我...没看什么...”
第一次，杜飞生出了如此的心虚之感。像个做了错事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孩子，眼神四处漂移着，就是不敢看那双已经放大到眼前的如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眸。
凉意顺着那湖面逐渐荡漾开的波纹一缕缕辗转着便涌进了心底，丝丝缕缕的泛起一阵阵的萧瑟悲戚。
“你在透过我，看那个叫离凡的生灵吗？”
“你......”
心思被直愣愣的说破，杜飞破天荒的乱了心神，身体微微后倾想要和思凡拉开些许距离，一个不小心趔趄着竟直接向后倒去。
按说以杜飞的身手直接腰上用力就能立时站起，怎奈身前就是思凡，身后又是湖，更兼心神不稳，几方夹击之下决定索性直接让自己掉进湖里醒醒脑子也好。不想，却半晌没感受到入水的感觉，反倒身体骤然凌空，被人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