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前的群臣面容惊骇,一时间都愣住了,众人皆知,这前御史长杨坤可是当今圣上的少时老师...在场的诸位大臣一时间慌乱起来,唯有那被提及的孱弱帝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惨白,两行热流从他面颊上悄悄滑落,人间的帝王轻轻抹了抹,随后将头压得更低了,临近他的人只听得到皇帝喃喃自语道:“老师,我只是想活下去...”那吃尽人间冷暖,华衣玉食的皇帝此刻泪流满面,逐渐,他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清了左右大臣见状,纷纷围在皇帝身前,不让他看到那血腥的一幕。其中一个阉党大声呵斥道:“来人啊!快,快!快把尸体拖下去,竟敢与皇极殿前血染白玉阶,我看你们都是疯了!”
几个小太监刚要去处理,只听得到为首的那个老人轻咳两声,随后厉声呵斥道:“滚远点,自古青山埋忠骨,那轮得到你们这些玩意来触碰?!”唐轩面色冷如深潭,他摆了摆手,身后抬棺而来的几个铁面战士,从棺椁中取出一面旗帜来,正是前朝仁宗时所采用的金龙旗,他们仔细的将那尸身轻轻包裹起来。随后大吼道:“御史长杨坤随先帝而去,以国祭!”
话音落,四道城门外响起了阵阵浩大的武器砸击地面的声响,那处于围杀中的铁面士兵面色慷慨,用力的挥动手中的武器,砸向这片大地,他们大声吼道:“天佑我民,忠死天伤!!”
站在军阵外,被暗卫压着的常遇春心下顿时无限悲凉,当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就明白,那个年少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临安花的少年,也快要逝去了
常遇春再也不想顾虑那摩多了,他冷冷抬头,周围的暗卫看出了异样,连忙想要将他的手臂按下去,可在此刻,却死活按不动,常遇春忽然开口问道:“尔等,可知何为天纲地纪?”
张世敬猛地回头看向那个青衫男子,心下大呼不妙,连声呵斥着手下去控制住那个手戴镣铐的男子。
十余暗卫应声出动,可还未至其身前,便被一股罡风气旋振飞了出去,常遇春抬起被束缚的双手,只是稍稍用力,那铸铁的镣铐瞬间化为齑粉,这一切看的张世敬愣在原地,他听说过修士有通天之能,却不曾想。竟然如此的恐怖!
常遇春再也不去看那个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阉人,他信步走向皇城之中,前方围绕着的守城士兵厉声呵斥着让他远离,常遇春却面色阴沉,两只手向两侧拨去,只见那围的水泄不通的军阵在此刻被一股无形的奇怪力量拨开,留下一条笔直通往宫内的小路来,被拨向两侧的士兵再也不敢阻拦,触怒仙人,无异于将自己投入火炉!常遇春迎着晚霞的万丈光芒一步一步走进那座暮色将起的宫殿中。
“先生,唐相说,且看山河倾覆,莫向外求...”先前那高大铁面将士缓缓开口。
“我知道,可大厦将倾,何必还浪费这一腔忠勇呢?尽人事,知天命。”常遇春听完,稍作停留,并未回头,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随后再次向皇城内走去,说话的高大将士再不言语,只是拱手作揖。
“谋反了,谋反了!怎么什么鸟都出来了!!!来人啊,给我擒住他!”身后楞了半天的张世敬突然醒悟过来,在军阵外大声跳脚吼道。
“你去给他两个嘴巴,让他闭嘴!”高大铁面人面色不悦,对着身旁的铁面将士说道。
收到命令之人刚要动身,周围的守城士兵便齐齐转过身来,剑尖同时凑近过来,那高大将士轻笑一声看向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林山,林山没有说话,只是随便的摆了摆手,在场的守城兵缓缓转过头去,不去看那铁面战士,收到指令的铁面人快步走向张世敬,随后牵着那阉人衣领,还不等他言语,上去就是几个响亮的巴掌,力道极为深沉,只是几巴掌,就将那大吼大叫的阉人,打的晕死过去,再不言语。
此刻的皇城外,丞相府前,身着铁甲的将士正在从相府中往外搬运着各种物件,他们要用这些东西给那闻名临安的唐相扣上一个贪污的帽子,可是搜寻了上上下下,最值钱的也不过是些先帝御赐的家具古董,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抱着一大摞卷轴从相府中跑了出来,大声喊道:“大人大人,我发现了,这些应当都是唐相私藏的大家画作!”
那站在相府门前清点物资的兵长眉毛一挑,接过一个卷轴,打开一看,上面画的是一个容貌极佳的美人,眉眼带笑,云鬓粉面。
“好,再去搜,这次一定要把相府翻个顶朝天,如果抓到那个小丫头,立马扭送过来,赏银百两!”
“是!”那士兵得了命令将卷轴尽数放下,转身跑进相府之中。
“这是我娘的画像!”藏在相府角落看着这一切的唐嫣然猛地站起,带着哭腔就要冲出去,顾慎连忙将她按了下来。
“嫣然,唐伯伯说要让我照顾好你,现在这种时刻,我们只能作壁上观,若是被抓到,那一切就没有意义了!”顾慎心下亦是压抑至极,他何尝不想出去将那些面容可憎的人全部打倒,可是他远远没有那个实力,也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眼前之人,尽早与师傅汇合,寻求解决办法。
“可那是我爹对我娘的唯一念想啊!...”唐嫣然再也忍不住了,咬着牙哭了起来,泪水转眼就弥漫了这个少女的脸庞,两日之间,一座相府,尽成灰飞。
“何人?”那站在门前清点物资的兵长满脸的肃杀,抽刀向着他们藏身之处走来。顾慎紧紧地捂住少女的嘴巴,在他那满是血迹的脸上,亦是难以退却的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顾慎凑在唐嫣然小声的低语着,两道泪痕在脸颊上无声滑落,很久很久以前,他没能留住那个疾病缠身的父亲,如今,他再也不能失去身边任何的人了。
好在相府中圈养的一只猫从他们藏身之处快步跑出,前来查看的兵长咒骂一声,一刀将那小猫劈成两半,随后看了一下周围,就转身离去。
待兵长走后,顾慎放开了已经僵硬的手,唐嫣然再也哭不出来了,只是将头深深埋在顾慎胸膛之中,她的泪水布满顾慎手掌,她静静地说道:“小师哥,我已经流尽了此生最后的泪了。”
“小师哥,我再也不哭了。”
顾慎听完这话,只感觉心中的某一片天空在这一刻骤然崩塌,仿佛那块原本留存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了。有些东西就顺着那缺失之处匆匆流逝,不知为何,不知作何,顾慎只觉得那些该死之人,应该受尽万般刑罚,应该吃尽天下刀刃,将他们全部撕碎。
“有我呢,小师妹!”顾慎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这简短的六个字说出来。
唐嫣然抬起头来,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那份天真,她定定的说:“走,我们去找师傅!”
两人趁着无人发觉之际,从隐秘之处向相府深处摸去,等到两人搜寻到最里面,也并未发现常遇春以及其他人的踪影。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到桃园的门口,顾慎看着那熟悉的房门,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看向一旁的唐嫣然,却发觉那少女面色古井无波,只是信手推开了那道厚实的梨花木门。
“何人?...”
推开门的一瞬间,顾慎听到声音之时,下意识的挥出两道真气,将那说话之人打的倒飞出去。顾慎定睛一看,原是搜查的士兵,还好只有他一人,顾慎舒了口气,他转身将房门关上,待再次转身,这才发觉,那满园的桃花此时已经如狂风过境,只剩残花悬在枝头,大部分的桃树已经被连根拔起,东斜西歪的倒在院子中,唐嫣然走上前抚摸着那些倒下的桃树,一阵风吹来,零落在地上的残花被风卷了起来,一朵花掉在唐嫣然的额前,顾慎想去帮她拿下来,唐嫣然却自顾自的拿起那朵残花,然后向风中轻轻一抛看着那花朵随风远去,顾慎忍不住的走向前,紧紧地抱住了娇弱的少女,少女的眼神空洞而又悲伤,她盯着那朵花,直至消失不见。
“小师哥,世上的一切总会逝去的,对嘛?”唐嫣然静静问道。
“是的,总会逝去,可师傅告诉我,逝去只是一个过程,那些逝去的总会换种方式回到你身旁,只要我们的心还在,那逝去亦是一种归来!”
“嗯....”唐嫣然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回答。
“等我以后修得大道,我为你种满一个世界的桃花,只要你喜欢!”顾慎坚定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嗯...”少女还是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抱够了吗?”
两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常遇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师傅!”顾慎拉着唐嫣然走到常遇春身前:“你去哪了,现在临安城都快疯了,全是抓捕我们的人,相府也...”顾慎看了看一旁的唐嫣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这是我的镜花水月像,我真身已在皇城,那边的事情你们别担心,我会处理,但我需要你们帮我”常遇春严肃的看着身前的两人,随后稍作停顿到:“帮唐相做一件事!”
“什么事?”顾慎连忙追问。
随后常遇春详细的给两人交代了即将要做的事情,少男少女在听完之后,再也没了一开始的颓丧,眼神之中,汹涌着斗志昂扬。
“顾慎,这个你留着,保护好小师妹!”常遇春的假身愈发的清明,顾慎知道,这是假身消散的前兆。看着常遇春递来的一个戒指,顾慎缓缓接过,攥在手心。
“师傅,我爹他...”唐嫣然欲言又止。
“嫣然,你要知道,人有时候活在世上,却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活着,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坚持的东西,无谓生死,只要一息尚存,就可以为了自己遵循的道义,奔赴山海!”
“我明白了师傅。”唐嫣然用力挤出一个微笑,看着那道身影慢慢消散,她明白,父亲正是追随自己的道义而去了,无所谓生死,兴许,他会一直在看着自己呢!
等到常遇春身影彻底消散,顾慎一把牵过唐嫣然的手,将那柔弱无骨的玉手紧紧攥在手中。
“小师哥,你?...”唐嫣然满脸的惊讶,顾慎却顾不得那么多,将手心中攥着的戒指带在了唐嫣然的手指上。
“这是?”唐嫣然忍不住的惊呼。
“怎么了,这是师傅留给咱们的后手,你带着它,它会保护你的!”顾慎似乎并不理解给少女带上戒指的含义,只是认真地解释,而那对面的少女此刻却不知为何的笑了起来,少女眼神中的光芒似乎回来了一些,在晚霞的映衬下,明晃晃的。
“还好有你,小师哥!”少女在心底默默地说着,此刻哪怕是万丈深渊,她也不觉的有什么可害怕的了,有时候,相遇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即使此后身临悬捱,也可以相视一笑的说: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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