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光,便醒来。
我看到一片云海,那海中有个耀眼的光源。
而我正与那光源对立。
我猛然清醒,怕自己从这云上坠落下去,便喊叫着挣扎起来,一下失去了平衡,摔倒在那云上。
但,云托住了我。
我察觉到是虚惊一场,怀疑这是一场梦。可越发真实的触感却让我无法冷静。
那云并不像想象的那般柔软,那就是摸到水汽的感觉,虚无又潮湿。
冥冥中我似乎察觉到,那云层的下方好像还蕴含着更加可怕的高温。
我的汗毛倒竖起来,感到无法理解,并恐惧。
就在这时,那光源发出声音呼唤我的名。
“金,不必惧怕!”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听到那声音心里就安定下来,仿佛那语言真的令我不再惧怕。
我爬起身来,怯怯地看着那光,竟发现那隐约是个人形。只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看不清那张脸,只能模糊地认知那大概是个“人”。
“你是谁?我在哪?”
“我是你的主,你的神!你在你应该在的地方。”
我的心中如遭雷击,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的神?难不成那光是想说自己是上帝?难道我已经死了?那这里是天堂?还是…还是地狱?
我不敢有半分置疑,快速接受了自己可能已经死去的事实,并在心中下意识地回忆起了此生犯过的罪业,审度着自己下地狱的概率。
思想飞腾了数秒,我冷静了些。
如果这都是真的,这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地狱,我应该是上天堂了吧。
但也有可能是上帝要在这里审判我,然后再凭着我生平的所为决定我的去留。
最后我鼓起勇气问那自称神的光:
“额…主…主啊!我这是在天堂吗?”
那光的声音再次传来,显得那般平淡却令人无法忽视。
“不是。”
“啊!那!那我是在地狱吗?”
“也不是。”
“啊?这…那…那我…接下来会下地狱吗?”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太紧张听错了,但总觉得那光在听到我这么问以后笑了一声。随后祂说道:
“我准你得救!”
听到这话我立刻松了口气,但祂的下一句话却再次让我紧绷了起来:
“但,末日到了,那世上的人们都要死!我打算改变决定人们是否得救的规则。由你来决定谁能得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麻木了,什么意思?我明明白白的听到神说的话,可是却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
“啥?!我?!”
“对!就是你!现在开始的一个小时内,只要你说出你在那世上所认识的人的名,那人就必得救。并要与你同住在我的国里。”
我再次恐惧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言语:
“不是,主啊,我不行的,我怕……”
神的语气变得果决,并打断道:
“我建议你少说其他的话,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多救一个人!”
话音落下,那光的身后竟然有大光聚集,形成一个时钟的模样,三根代表着时、分、秒的指针开始自发地旋转起来。
这样的场景令我紧张到了极点,因为我已经眼睁睁的看着那秒针走过了三十秒!
“额!额那个我要救我妈!我妈!她叫兰!”
我紧张到几乎要失去理智,可还是几乎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最重要的人的名字,而随着我的话落下,我身后的无边云海上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我最熟悉的身影。
我激动得想要向那个身影走去,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无法前行。
“妈!妈!我在这!”
我回过头对神问到:
“我…我主,为什么我不能到我妈那里?”
“你的使命是拯救世上的人,我不能让世人影响你,你只能看到你所救的人,却不能去触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说话。”
我看着远处同样在对我诉说着什么的母亲,心中有一些无奈和失落。
我明明知道她可能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却还是对着她大喊起来:
“妈!你别怕,我们得救了!你信了一辈子的上帝要带我们去天堂了!”
大钟的声音突然开始出现,“嗒、嗒、嗒”的响声似乎在提醒我,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不能再继续耽搁。
我忙对着神说到:“我还要救我的继父!额他叫钱,还有我哥月山,我两个妹妹美音和良琪!”
等我再回过头,这几个人果然如愿出现在了那片云海之上与我的母亲在一起,一家人仿佛听到了大喜讯一般都欢喜地相拥在一起,并对我示意。
我最小的妹妹还举着拳头呐喊着,似乎是在为我加油。
看到这一幕我很受感动,眼泪竟然润湿了眼眶,我忍不住对着眼前的神下拜并称谢祂的恩典。
随后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过去一分多钟的大钟开始报出一个个我想要拯救的人名。
“我要救我的伯父他叫宝,还有他的妻子怜、他的儿子也是我堂哥伟,我的大伯父斗、他妻子凤、儿子化、两个女儿颠和漱,还有我二伯一家……”
我照着往日对我的恩情份量,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家中的亲友都报了出来,他们果然都出现在云海上且都欢喜。
“我爷爷双、我奶奶馨,哦对了我二伯母的父母的名字也知道,叫虾和梅,我三伯母的父母……哎呀我好像不知道他们叫什么,那就她的兄弟意、张……还有我奶奶家那个勤、缘,族里辈分也是叫伯父的恩、朋,还有跟我一辈的鱼……”
“我表姐婷、表妹小、她妈戴、她爸……她爸……我好像不知道她爸名字用普通话怎么说啊,平时长辈都是用方言叫的。”
我有些头疼,叫着叫着竟然发现很多亲人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叫,于是尝试着用方言来说他们的名字,结果这些人居然也真的得救并出现在了云海上。这让我很欣喜。遂开始明白,可能我不需要准确叫出他们与我的关系,也不一定要局限语言,只要心中明白并叫出他们的名就能救他们。
我开足马力,如吐珠一般快速地念起一个个名字。
“勇、越、喜、隆、銩、……”
我简短地将一批人的名字报出,报他们的名时就在脑子里浮现出他们的形象,神也默许了我这样偷懒,就将我所熟识的这些人都救到云上来。
算上我自己家的四口人,我将父母两边并他们所有我能叫上名字的关系网都救完了。足花了近十分钟。
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磕绊,因为有一些远亲,或是平时几乎不叫名字所以只知道称呼不知道姓名的长辈,实在令我无奈。
虽然最后因为我果断放弃了这些人,而没有使我报名字的速度降低很多,但我多少还是因为自己救不了他们而自责。甚至这批人中还有我的亲外婆。
实话说小时候跟外婆不亲,长大后也只是尊敬,从来没有想过她叫什么名字这种问题,当然外婆也在那些平时只知道称呼从来没有人叫她名字的人之列,所以就算是方言我也根本不知道外婆叫什么。
于是我心中惭愧,怯怯地向远处云海中被救的众人看去,我希望能看到我妈妈,然后用眼神告诉她我很抱歉没能救了你的妈妈。
但随着我的目光向那云海探去却发现景象不一样了,那里都是我的亲友,他们有些互相熟悉,有些完全陌生,但所有人脸上都不再有被救赎时的喜悦,因为那之中有几个人在哭闹。
这几个哭闹的人居然有老有少,其中甚至有我的表兄弟,我看到那哭闹的人中,似乎有些人在对着我发怒,他们落着泪并敲击着那道使我与他们分隔的气墙,大声呼喊着什么。
我立刻明白了,那些都是至亲的名字没能被我知晓或想起的人,他们大概是在痛苦,想要告诉我他们亲人的名。
我又看到有几个人居然开始向我的家人指责,因着他们的指责我妈妈竟然开始落泪,并向我喃喃着诉说着些什么。
这让我顿时慌了神,忙转过身跪伏在神的脚前祈求道:
“我主!我的神!我求你救救他们的亲属,这些人我都是认识的,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名,这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放弃他们。我的外婆,我的亲外婆也在此列,她也是很虔诚的基督徒,我求你救他们!”
神的声音愠怒,并对我说:
“能救他们的只有你,你并没有错!倒是他们真的值得被救吗?我已经默许了你许多偷懒的小聪明,你若不识他们的名便不能救他们。若看到这些人会影响你继续救人的步伐,我只能让你看不到他们了,好叫他们不再影响你。”
我立刻惊慌,忙向神说:
“神啊!不要!我不再多看他们了,我不会再被他们影响了,求你让我继续看到我所救的人。”
“只是神啊,求你阻止他们,不要让他们再指责我的父母亲人。”
神看不清的身影点了点头。
我便又回了一次头,并鞠了一躬对那边的亲友们表示歉意。便接着开始救我的人。
“我公司的同事,昊、明、日、新、辰、路、铭、约、山、龙……”
“我大学容、挺、忠、困、欠、夕、晨、林、未……”
“高中同学杰、攀、超、贝、雷……”
“初中达、璐、蕊、甘……小学真、孝、其、涛……”
我一口气将人生关系网中的所有人都报了出来,当然也漏掉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萍水相逢,和一面之缘。
我不敢直接去看我救的那些人,只是快速回头瞟了他们一眼,眼见远处那云海上已经乌泱泱地站了近两千人,他们有的欢喜有的悲伤。
我很高兴看到没有人再去打扰我的家人了。但仍然对不能救了那些人的家属感到惭愧,就再回过头来。
“我要救一个女孩,他叫娇。”
神突然像是来了兴趣,发问道:
“他是你爱的那个人?”
我笑了笑:“不…我们分手很久了,以前爱过。”
神笑了
“孩子啊,你救这个人的状态可比刚刚所救的这两千人都不同啊,非要说的话,情绪的浓度也就仅次于你妈妈了。哈。”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明白神在说什么。但还是假装没听见回过头去看那人。
她果然被救上了云端,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虽然通过网络知道她的变化,却还是想亲眼看看现在的她。
她似比那时瘦了好多,不过现在看着我的那小表情还是挺可爱的,这一点没变。
我立刻回过头,不再去看她,心里像是放下了什么。
其实在报过我妈的名字以后我就想报她的名字了,只是被某种奇怪的大义占据了内心。现在终于将她救来我突然轻松了很多。
“然后救前女友雅吧,还有前前女友如。唉现在想想也算亏欠了她们吧。哈哈”
神发笑道:“你们那些事,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不值一提。我倒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较有趣,都快成救世主了怎么能愁眉苦脸呢。你可知我给予你的权柄有多大。我实话告诉你,你所救的那两千多人里有罪业深重当下地狱的,但就算他们都是义人,也及不上你救刚刚那三人时的喜乐令我满意。”
“神啊,我当真这么重要吗?”
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乃是换了个话题来与我说话:
“因着刚刚你的轻松,我便予你一个特殊的恩典吧,你可以破例救一个你不知道名字的人,但那只能是你曾经爱过的人。”
听到这话我又犹豫了,那是谁呢?我实在想不到除了娇以外我还爱过谁。如果我爱她又岂会不知道她的名呢?
突然一个很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段非常久远的记忆,那时我甚至还在幼儿园小班,有一个常一起玩耍的小女孩,我们非常亲近,尽管当时并不懂,但也许那是我最早的一份感情。
我顿时感到羞愧,羞愧于自己怎么能在那样的年纪有这种想法,但是一想到神知晓一切,也不敢隐瞒便说道。
“主啊,你救她吧,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人出现在了身后的云海中,我只瞟到了她一眼,已经认不出了。但心中却十分喜悦。
我看向那大钟,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我还有二十多分钟继续救人。但我有些苦恼,因为我这一辈子所接触过且知道姓名的人都已救了,我接下来该救谁呢?
“杰伦?”
随着我的声音落下,那个天王歌星出现在了身后,引起了一片骚动。
我大为惊喜,忙又报了几个名字。
“俊杰、奕迅、学友、德华、星驰?”
这些天王、巨星竟然真的都被救上云端来,我心中惊讶,居然这都行!于是我便马不停蹄地又开始了救人的步伐。
“亦菲、圆圆、冰冰、洁英、青霞…”
“慈欣、梵高、米开朗基罗、牛顿、稼先…”
我报完这些名字悄悄回头看去,顿时觉得奇怪。
“咦,好多人都没被救上来啊,袁爷爷呢?”
“因为他们有些人已经死去,已经受了审判入了当入之地,你能救的只有还活着的人。”
我恍然,便又开始循着记忆将所有能想起的名人巨星都救上来,只是我能记在脑中的名人真的不多,最后花了十多分钟也只救了不到三千人。
我的脑力枯竭了,我实在是再也想不到能救谁了,我已经把我能报出来的名字都报了一遍。
这时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那是我在人间所认的师尊,是他开启了我的信仰之路,我突然看向眼前发光的神,心中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竟然想要试探。
我又立刻深深斥责自己这种僭越,我若真信师尊就该知道,他哪用得着我救啊,真是狂得没边了。而且那只是个号,我并不知道师尊的真名。罢了随他去吧。
我暗中自嘲了一番。
这时神再次提醒道:
“孩子,你再想不到其他要救的人了吗?你只剩下五分钟!”
我为难地摇了摇头,绞尽了脑汁,又看了看身后这群人想找些灵感,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竟然有些轻松。
最后,一个身影突然进入我的脑海,我叹了口气,又向神跪拜道:
“神啊,我怕是再也想不出谁来了,我能不能用这最后五分钟再向您求一个特殊的恩典呢?”
“你想求什么?”
“我想见见我死去的生父,他叫转。”
神又轻笑了一声,那光敛去,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我父亲的模样。
他仍是他去时的那个样子,只是脸上不再有了病痛带给他的蜡黄。
我见到他便忍不住笑了,很想对他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也对我微笑,我的鼻头顿时有些发酸,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金,不要难过。”
我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童年的记忆便被唤醒,就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老爸!你…你还好吗?我都很好,我已经长大了!”
“金,爸爸都知道,爸爸一直看着你。”
“真的吗!老爸!你真的都知道!?……老爸,我…我挺没用的,你现在在哪里,你上天堂了吗?”
“金,不用为我担心,老爸也很好!你也不要惭愧自责,老爸从来没有期待你成为什么大人物,你这一生能平安长大我已经知足了。而且你现在被神赋予了权柄,救了这三千人,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老爸以你为荣。”
我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心中的刚强被击破,在我父亲面前真如一个幼童般毫无保留,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我向前去,扑倒父亲的怀里痛哭,直哭到他的衣肩都被我湿透,才止息下来。
“金,老爸要走了,你不必为接下来的路担忧,神必替你预备。”
说完那个男人松开了手将我推向原地,然后挥着手向我告别,敛入了光中。
神又显现在我面前。
我啜泣着,安静了好一会儿。
这时我的心和灵都哭干净了。
我再一次伏在地上,对神祈祷。
“主啊,那世上仍有很多义人,都是我不知道名的,求你救他们吧!”
“为什么你要救那些你不认识的人呢?”
我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思考出答案,只是觉得内心空灵,少了往日的私心。
“我就是想救他们,我只是觉得我与他们并没有不同。”
“哈,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可你救不了那些人,你所能救的已经都在这云海上了。”
我明白神说的是实话,但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若是他定能救这世人。
——耶稣。
他曾用自己的牺牲拯救了世上所有人的罪,甚至斩断了后世罪的循环。如果说在这末世还有谁能拯救全人类那也只能是他了,与他相比我所救的这三千人又算什么呢?
“主啊,我祈求你再一次,将耶稣基督赐给我们,再救我们一次。”
神安静了几秒钟,看不出情绪。
“人啊,你可知耶稣再来的时候是为要审判,而非救赎。”
“主啊,我信你是慈爱的救主,耶稣也必拯救那些义人!”
“人啊,你可知你所求的是什么?”
“主啊,我有罪。”
……
“罢了,我既然赐你得救,便自然要赦免你的罪,就依你吧,耶稣将要再临世间拯救罪人,但他也必要审判那世上的人。只是你刚刚所救的那三千人包括你自己,都要因着这祈求再入人间了,望你们警醒勿要在耶稣来时再被判为罪人。”
神一挥手我足下便出现一个大洞,我就向着云下落去。
坠落时我看到云海之下是一片火海,我所救的那三千人都随我一起落下火海,那景象看起来还真像是末日。
我心中开始害怕,开始怀疑我刚刚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我仰望落下的那个云洞,看到神光芒万丈的身影仍在其中,他脸上的光缓缓散去,露出了一个我非常熟悉的面孔,并对着我笑了一下。
我立刻明白了,就又安定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