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号,离沈春树、薄时冬动身前往阙京还有三天。
薄时冬看着收拾好的两大包行李和买好的车票,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
如果不是亲手买了车票,收拾了行李,他还真的不太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时冬,你看见我的发绳没?就是你送给我,红色的那根。”沈春树披散着头发满院子找丢失的发绳。
她总是这样呆的可爱。
薄时冬的笑容愈发浓郁,他快步走到沈春树的身边,摘下戴在手腕上的红色发绳递了过去。
【那么多发绳,你怎么偏只喜欢戴这一根?】他问。
沈春树便扎头发便说:“我那么多根发绳,你怎么偏只喜欢戴这根在手腕上?”
薄时冬一时语塞,瞧着他的样子,那双但蓝色的眼睛中不会化去的青涩柔情,沈春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薄时冬也笑了。自从沈父沈母去世之后,沈春树看着像个没事人,但薄时冬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笑声了。
如果沈春树能够永远像这般灿烂恣意地笑下去,那么他为此愿意做任何事…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姐弟二人的温情时光,她两同时向敞开的院门看去。
一个高大俊美,淡蓝色的眼眸充满侵略性的男人仿佛凭空出现,沈春树不知道他是谁,但在看见那双眼睛眸色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只是一时间不愿相信。
至于一旁的薄时冬,他整个人已经跪在了地狱里,一如七年前那个被迫吞碳的雪天。
“打扰一下,请问这是收留薄时冬的沈家吗?”
他说收留,语气像是在找遗失的狗。
男人说出的话是疑问句,看他的神情可不是。
从他出现的那刻起就一直紧盯薄时冬,他只是出现,薄时冬就已经如芒刺背。在他念出许久没有人教过的陌生姓氏时,更使他觉得,自己从未遇到沈春树,从未离开那个冰冷的薄家。
一切都是错觉…
“你是?”沈春树问。直到身边的人出声,才将他从痛苦的回忆拉回现实。
沈春树暗自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的长相像是在印证沈春树的猜想,他的眼睛,鼻子,和时冬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下两个人的区别在于,年长的男人棕发蓝眸,西装革履,贵气逼人,银边框的眼睛更显得他儒雅俊逸,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被他看着就像被毒蛇紧盯,令人不适。
而年少的男孩,洗的发黄的衬衣一眼就知生活清贫。黑发蓝眸,少年的青涩与早慧的成熟巧妙地融合在他的身上,他像南方一场久下不停的冬雨,潮湿,寒冷,但让人有对来年春日的期冀。
“薄书臣,你身边那个的…哥哥。多年不见,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哦,我忘了,我的弟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闻言,沈春树眉头一皱,但还是礼貌地问他的来意:“你说你是我弟弟的哥哥,请问有什么证据吗?比如出生证明什么的…不知先生登门有什么事吗?”
薄书臣笑了笑,缓缓看向沈春树,“你说话很有东方人的特点,文邹邹的,我可真爱听。”
原本还沉浸在再见薄书臣这个无比骇人的情景中的薄时冬,听到他夸沈春树,立刻向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直视毒蛇的目光。
北域已有了入秋的痕迹,渐渐枯黄的树叶偶有飘落,划过这一方小院中的寂静。
沈春树还在疑惑薄时冬为什么突然挡在她的身前,不速之客就又开口。
“你还真是长大了,竟敢直视我,这家人…真是把你教得很好呢。”
沈春树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点不寻常的意思,刚从薄时冬身后走出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他握住手腕。
【你先进去,我和他…有话说。】薄时冬比划道。
沈春树沉默两秒后,点了点头,和薄书臣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她很自信。
就算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真的是同时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有一起长大的六年情谊在,沈春树也并不害怕他会离开,离开她。他们是约定好一起去阙京开启新生活,做彼此一辈子的亲人的。
约定好了的事,无论是谁从天而降,都不会改变。
十八岁的沈春树心想。
身后没了她,薄时冬心里对于薄书臣这个人几乎刻在骨血里的恐惧愈发浓烈。
“我们真是有好久没见了。”他说。
薄时冬不言。“你想念我吗?我可是相当的想念你呢。
崽种。”
熟悉的恶称,使他如临冰窖。
薄书臣拍了拍西装的衣摆,眼中对沈家一切的不屑与厌恶毫不掩饰,薄时冬或出于生理,或出于心理的沉默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耐心,语气瞬间变得不带有任何感情。
“回老宅。”说完他就转身抬脚要走。
走出五六步,发觉身后没有他跟上的动静,回头发现,薄时冬仍站在原地,压根没动。
“怎么,你不止哑还聋?听不到我说话?”他的语气已带愠怒。
薄时冬缓缓平复自己的心绪,努力不让自己的恐惧外露于表面。
冷静下来,他才开始打量已经在他消失六年的薄书臣,他的二哥,彼时在家,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不开口,他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倒有几分儒雅;一开口,张狂易怒暴躁的本性一览无余。
我明明都要尝试着淡忘以前的事,不去计较你对我实施的暴行,想要开始拥有新的生活,你为什么要再出现呢?
崽种。
他为数不多的骂人词汇都得是从薄书臣骂他学来的。
薄书臣看不懂他并不标准的手语,耐心也已告罄。
“本少爷看不懂狗比划,也懒得和你多废话。
哑巴,你只需要知道,不是我想要你回去,是父亲让你回去,父亲的命令,谁也不能反抗,懂?”
说着,他一脚踢开脚边以前沈父常坐的马扎,“你不会连父亲都敢忘了吧?”
“一个小时后,丰年镇。你迟到,我就弄死刚才那个女人。”对于他的恐吓,薄时冬勉强能够支撑住身体,可他提沈春树…
薄时冬大步跑向薄书臣,毫不犹豫下跪,扯住他的衣袖。
【别伤害她。】
薄书臣没想到以前还能反抗两下的崽种,现在当狗竟然当的这么熟练,难得惊愕。
“这个穷山沟还真是教好你了啊。”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