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宇保驾护航,按理说颜如玉回帝京就只是时间问题。可之前凌竹实碍于锦城与北陵的关系不便动手,现下颜如玉已经离开锦城,上次的神秘杀手又一次盯紧了猎物。
风宇料到陛下不会善罢甘休,故意让卫彦跟叶依先逃出城去。卫彦让叶依换的正是颜如玉的衣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靶子的叶大小姐还像刚出樊笼的鸟儿,东奔西顾的!
“哇!这是什么树啊?”叶依指着野外的高大树木问东问西。卫彦看白痴似的看着她答:“核桃树!”
“核桃不是褐色的吗?”叶依指着这青葱且清香馥郁的树木不解道,“为什么它是绿的呀?而且核桃不是圆的吗?这树上的核桃细细长长,跟毛毛虫似的,怎么会是核桃呢?”
“毛毛虫就不可以化茧成蝶了吗?”卫彦指着在野花丛中飞舞的蝴蝶道,“变态懂不懂?”
“嗯……”叶依想了一下,乖顺地点点头,应该就跟卫彦这家伙差不多吧?他现在总穿一身青衣,黑不溜秋,跟泥鳅似的!等到哪一天他化茧成蝶,换上一身好衣裳,一定很好看!这应该就是他说的变态吧?
又是一年新春,凌锦山上的雪融成了溪水和泉水,它们哗哗地汇入河道。叶依还沉浸在这个新奇美丽的世界中,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正藏着难以估计的危险。
卫彦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看到如此天真烂漫的少女,他心里隐隐有些愧疚。可那又怎么样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点点的愧疚跟他的大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是叶依死了,对他再有利不过!
“这个是野浆果吗?”叶依折了一根挂满黄豆粒大小的小果子的树枝跃到卫彦面前,她献宝似的等着得到卫彦的夸赞。
卫彦一剑将树枝挑掉:“那可是漆树啊!你怎么敢……?”能够逼得一向寡言少语的卫彦用了语气词,可见叶依犯的是多让人无可奈何的常识性错误。
“什么是漆树啊?”叶依还要去捡树枝,卫彦将人拽走。
“你!”卫彦想要批评她,发现自己有些词穷,只叹道:“你自求多福吧!”
“?”叶依不解。
卫彦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的手碰过脸吗?”
“呃……”叶依挠挠脑袋,“我刚刚撩了一下头发,算吗?”
“你觉得呢?”卫彦在自己身上搜罗了一下,只有解毒丹,可是这个不知道管不管用。他倒出一粒解毒丹给叶依:“吃了它!”
“不吃药!”要叶依吃药跟要她的命区别不大,从小到大生病,药都是被花杉岳和自家爹爹强灌的!卫彦看了她一眼又把药收回小瓷瓶里:“那正好省了!左右你现在用也晚了!”
叶依不解:“嗯?什么意思?”
卫彦指了指水边,叶依跑过去看了看自己的脸,上面已然是红疹遍布。“啊啊啊……”叶依这才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她伸手要去挠,卫彦拿绳子把她手反捆起来:“挠了可就真的破相了!”
“痒——”
不知是不是锦城女子说话音调总是这么绵软轻柔的缘故,卫彦听到叶依这委屈难受的声音,心里也不自觉有些痒痒的!像有一只蛊虫在心口挠,又软又痒。
此时叶依正难受得紧,她自小娇生惯养,皮肤较普通人不知娇嫩了多少倍。漆树有毒,她的症状发作得很快,卫彦要稳住她,上次杀颜如玉的杀手看到这个情景,趁虚而入,又是一堆有毒的暗器射了过来。
“小心!”卫彦将叶依丢进水里,继而闪身躲过暗器。一击并未得手,蒙面人杀将出来,他手持软骨铁鞭就要去袭击水里的叶依,卫彦拔出剑跟他缠斗。
卫彦自小勤学苦练,功夫已经算是一流,却仍然不是这个蒙面人的对手!蒙面人将卫彦打伤,待要去河里杀叶依时,看到出城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颜如玉他才知道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而此女相貌又与他的故人有七八分相像,于是他及时收了手离开此地。
春天的水还透着寒意,冰凉凉的雪水却是止痛止痒的天然良药。叶依欢喜的在水里扑腾:“哇!我不痒了!不痒了!”卫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转过身就笑了。
“嘶~”叶依的绳子已经被水浸开了,她抱着手瑟瑟发抖,“可是好冷啊!”
卫彦转回来,冷道:“知道冷还不上来?”
“哦!”叶依傻笑着从水里出来,离开冰水反而更冷了!见着她哆嗦不停的模样,卫彦终于没有绷住自己的冷脸,他解下衣服扔给叶依。
“哇!你居然笑了!”叶依将衣服胡乱裹到自己身上,她忽然问卫彦:“你仇家很多吗?”
“不多!”卫彦若有所指,“就一个!”
“那他追你追到这儿来?”叶依笑道,“看来这仇很深啊!”
“……”
风宇跟颜如玉早就从小路到河边上船了!沽江中下游的水道是锦城、南朔共有,客船在沽江里走,两岸的杜鹃花开得正艳,颜如玉趴在窗户边却并不是很开心。
自从金执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一切就都乱套了。初到沽江生死一线,再到沽江死里逃生,现在她要回去了!自己的命运终于还是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金执总是像神一样,可颜如玉不愿意做他手里的木偶了!至少,在她力所能及时范围之内,她不愿意再回南朔。
颜如玉回到帝京已经是清明前后,阴雨和她的心情多少有些契合。从前的颜三小姐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一年不知不觉的过去,她已经是十九了。从前被话本子里山盟海誓的戏文迷昏了头,现在想想才知道,人间烟火,终归是要柴米油盐。唾手而得的荣华到底是别人的,就算她得到了,用得也无甚底气。
入了帝京城,风宇问颜如玉打算去哪里?他的本意是带她回自己家,但到底对她的名节不好。
“还能去哪儿?”颜如玉道,“当然是回家了!”
“行!”风宇对车夫道,“去颜府!”
颜府门庭冷落,照壁前有一女子正在打扫院落。熟悉的身形不熟悉的发型,颜如玉拿了包袱跳下车,戚荻听到声音,习惯性地微笑抬头,话却卡在了喉咙。
“我回来了!”颜如玉看到她已经挽起发髻,大概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戚荻与她原是闺中密友,如今虽然是亲上加亲,她却不知该叫小荻还是嫂嫂!
“三妹回来了!”颜开正好办完差回来,见到颜如玉满心欢悦,他握着颜如玉的手道,“哥还以为你再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颜如玉心内的阴霾被哥哥这暖心的举动暂时驱散,她亲昵地挽住颜开的胳膊,“有哥哥在,我怎么会不回来!”
“回来就好!”颜开憨笑着介绍起戚荻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件事,我跟阿荻已经成亲了!”
自从金执忽然杀到帝京带走颜如玉,颜三小姐便成了帝京城的传奇人物。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去年夏天起,关于颜三小姐的流言就满天飞,如今好不容易飞上枝头的凤凰又变回了小麻雀,这其间种种就更耐人寻味了。
颜如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心想高嫁的庶女了!她每天乌龟似的缩在青花小院为的就是少给哥哥惹点麻烦,毕竟颜家因为她已经是每况愈下了!可总是避无可避,她不愿惹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现在的颜家被各家孤立着,刚刚嫁入一流世家的江夫人季兰此时来找颜如玉,八成又是落井下石来了!
颜如玉本不想见,但多少得顾及到颜家。她懒懒地梳妆收拾,季三早就等不及兴冲冲地冲进来了。
“颜三,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事啊?”季兰推门进来,她功夫俊,长鞭一甩就拖了张圆凳过来在颜如玉的梳妆台边坐下,随后便是一脸嫌弃,“你这怎么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指指点点道,“还有这装饰,这种青布帘子早就不时兴了!”
“嗯!”颜如玉继续梳头。
季兰忽然拉着圆凳凑近她些小声嘀咕:“那个……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什么?”颜如玉忽然看向她,季三今儿莫不是吃错药了?她不是一向最看不起自己,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我说我是来道歉的!”季兰猛站起来,大声道,“对不起!这回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颜如玉见她目光时不时向外面瞟,也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江旷正站在院中点头轻笑,她立时就明白了。
“那我走了!”季兰像只活蹦乱跳的小鸟奔向她的夫君。江旷接了人,宠溺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向颜如玉颔首示礼后由着季兰挽着他离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颜如玉忽然想起这句诗,虽然不知江旷到底有什么魔力,也不知道他到底跟季兰说了什么,但季三的改变真的很大。颜如玉跟她也算是从小杠到大,季三素来不识趣,即便得罪了皇贵妃也不会道歉的,如今却来向她道歉!还真是受宠若惊!
听闻季兰来了,戚荻也忙赶了过来:“你没事吧?最近这段时间季三嫁入江家,倍受江家主的宠爱,一时风头无两。她又是来寻你晦气的?”
“没事儿!”颜如玉笑道,“我倒觉得这嫁了人的季三比从前可爱了许多!我们荻姑娘也是新嫁娘,心内欢喜可莫要藏着哦!”
“从前你就惯爱取笑我!”戚荻嗔怪道,“而今都是一家人了,你这小姑子可不能再为难我!”
“那是!”颜如玉挽住她笑,“我还等着嫂嫂为哥哥洗手作羹汤时先给我尝一尝呢!”
此时已是午膳时间,戚荻却忽然感叹起来:“唉!如今颜家被各家孤立,颜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下去了!”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颜如玉问完,又兀自答了,“各家孤立只是在朝堂上处境尴尬,家里库存还算丰裕,总不至于已经快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吧?”
“你有所不知!”戚荻道,“当初我坚持与容和在一起,就从戚家净身出户。戚羽已经与梁家二公子定了婚,戚、梁两家自然要联手打压咱们颜家。梁家势大,谁不惧他们三分,你哥哥前些日子被朝臣弹劾说什么办事不力,陛下直接给扣了半年俸禄。大小姐与季公子又刚生了安儿,作为母家,咱们又少不得送些好东西去。现下府库空虚,还不知能撑几时呢!”
“哥哥办差素来规矩,办事不力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颜如玉兀自取了包袱来,拿出自己的那一千两银票赠给戚荻应急。
戚荻推辞一番后收下了。
青花小院里的幽蓝花树被移走了,留下了一个大坑和一堆土在旁边。颜如玉懊悔当初走时忘记了那本无名画谱,听闻这画谱辗转到了风宇手上,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把东西拿回来。
听到颜如玉来访的消息,风宇几乎不敢相信!少年手足无措的收了铺天盖地的画像,一甩长袍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颜如玉没有想到风家竟然如此豪华,一个风家的宅院几乎占了半条街,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帝京,不是边陲小镇。跟着仆人到了内院,颜如玉见风宇正在湖边凉亭内喝茶。
相互见了礼,颜如玉就开门见山:“我的画谱在你这里,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颜儿说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的,一点儿也不委婉!”风宇怨妇似的小声埋怨,“你用过膳了吗?要不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点儿金丝甜枣!”
“要委婉找你的杉语郡主说去啊!她委婉着呢!”颜如玉道,“你就说还不还吧?”
“嘘!”风宇示意她噤声,颜如玉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便也静静地看着他,风宇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笑道,“好大的醋味儿啊!”
“风宇!”颜如玉又羞又恼,“你能不能不要开玩笑!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哈哈哈!”风宇盯着她看,“我可没有开玩笑。你看看,你脸都红了,耳朵也红了!”他一把将旁边站着的颜如玉拽到怀里,“吃醋了就直说,不丢人!你为我吃醋,我欢喜着呢!”
“放开!”颜如玉声音冷冷的,大有他若不放开,下一秒就会遭殃的架势。风宇的语气马上就软和下来:“不想放开!”颜如玉抬手要去掰开他的手,只听得身后风宇幽幽地道:“你知道吗?自打遇到你、看上你,我总是管不住自己。明明知道你我之间隔着太多东西,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学着放下和遗忘了,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你家世好、长相好,人又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也会有更好的生活!”颜如玉叹道,“放手吧!趁一切都还没真正开始。不要执迷不悟,以免悔不当初!”
“你这个女人真的很不讲道理!”风宇恼道,“你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真正了解过我对你的感情吗?你又真正了解过你自己想要什么吗?就因为一个金执,你就不打算放过你自己,也不打算心疼心疼我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颜如玉道,“快放开吧!让人看到影响不好!”
“好!”风宇放开手,颜如玉才站起来,就被他打横抱起绕进了一个院子。“你看看这个念颜苑!”风宇放她下来,指着心形的荷包牡丹道,“是!我没有幽岚花,可是我为你种了满苑的牡丹。难道我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
说不感动是假的!颜如玉对很多男人有过好感,也暧昧或者被暧昧过,可为她默默守候、如此付出的却只有风宇一人。在她费尽心思想要高嫁之时,总是不能得偿所愿。如今她怕了惧了,风宇却出现了!
“风公子的好意颜三感激不尽!只是你我门不当户不对,妾蒲柳之姿,不敢妄攀璞玉!”颜如玉要走。
风宇将人揽入怀里,“你不许走!”他紧紧箍住颜如玉,“如果你是蒲柳,那我就是顽石!此生我只认你一人,你休想把我甩开。颜三我告诉你,做我的女人不用考虑那么多。风家没了我还会有别人,天下少了风宇也还会有别人,我要的只是你一个人离不开我!”
眼见着风宇戳破心事,颜如玉却忽然不愿挣扎了:“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到!”颜如玉本以为离开南朔后她会伤心欲绝,却没想到伤心原来也是有期限的。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总有一个少年用笨拙的方式陪着她。可是她不是不知事的人,她的身份尴尬,已经连累风宇这么多次了!她真的不想再牵连他!
“笨蛋!”风宇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真正的喜欢一个人,不是放手,而是放心。我曾经也以为把你交给金执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可在悬崖上救你时我忽然明白,除了我自己,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要亲手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风宇!”颜如玉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别以为你有权有势有财有颜就可以享齐人之福,若是你对我的好跟给别人的一样,那我就不要了!”
风宇轻笑:“我只愿得颜三小姐一人心,此后自是白首不相离。你已经够麻烦的了,我可没功夫再去寻别人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