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亮得比允京晚一些,一声刺耳的哨音响彻大营,岳容猛得从床上弹坐起身,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杜安也是如此。
哨声响了三下,岳容下榻飞速穿衣裳,瞧见榻上慢慢悠悠地晃起身的人。
“集合哨,你们最好快些,待会儿去迟了,该要受罚了。”
何江等人对于岳容的话那是深信不疑的,毕竟当下在整个新军心里,没人比岳容更加可靠了,榻上的人急忙赶上离去二人的步伐。
演武场高台上几个将军已经站在那等着了,个个脸色暗沉。
演武场上不到五千的人数,岳容远远望见了岳聆的脸色,心中默默未那些还在酣睡的将士们默默祈祷。
就是不知道沈昭和容邵来了没有,若是没来……权当是锻炼了,练练体也是好的。
“赵荣,带上你的人,把那些睡觉的人给我提过来。”
赵荣得了岳聆的命令,带着人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将人提出来,丢在营帐外,有的就穿着胞裤,摔得头晕眼花。
岳聆扫视着底下个个没精打采都将士,怒从心起。
“很困吗。”
演武场的回声很好,或者岳聆的嗓门很大,至少岳容听了个一清二楚,连岳聆语气中那股熟悉的愠怒都听出来了,刹那间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
“将军生气了。”杜安在一旁说着。
岳容“啧”了一声,有些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大家要惨了。”
“我知道,别说了。”
“我现在感觉肩膀痛得难以忍受,现在晕倒找军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岳容觉得这个借口非常的好,伤员有伤在身,能理解罢。
“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现在敢晕,日后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这倒是真的,杜安说的那简直就是这些年来她在允京惨痛的磨难。
曾几何时,岳聆有多少次借着锻炼她身体的由头,一次次磋磨着她的意志。
不过岳聆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岳容怔住。
“他方才说什么?”有点不敢相信地询问杜安。
“将军说,伤员修养三日,此次他的怒气不用我们承担。”
“他不会心里憋着坏罢,什么时候这么体恤人了?”
别说岳容不信,杜安自己那也是不相信岳聆能这么大发善心,估摸着这三天之后都是要还回来的。
“管他,走罢,能躲一时是一时。”
岳聆让伤员出列,杜安同岳容站在了队伍的左侧,岳容仔细搜寻这队伍中熟悉的身影。
好在沈昭那二傻子一直是注意着他们的,看见岳容的目光扫过来,立马挥手,看见了沈昭,已经他身旁沉默的容邵,岳容这才放心下来。
站在这儿的总是要比提出来的要好过许多。
一炷香后,演武场被光着膀子的将士占据,个个衣衫凌乱,岳容只能说辣眼,有些一看就是生活如意的公子哥,膘肥体壮,富态尽显,有些竟然连胞裤都没有,赤条条站在风中。
“安子,他们是刺客!”
杜安觉得岳容脑子或许是真的出了写问题,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他杀自己人了?”
“他们刺杀了我的眼睛……”岳容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杜安觉得好笑。
“不看就是,自己找刺,这怪谁?”
“嗯?”
岳容冷哼一声,将视线重新放回岳聆身上,身旁多了个刚回来的赵荣,正乐呵呵地瞧着自己的杰作。
“你带着伤员去城中多买些酒肉,今晚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
岳聆皱着眉,底下人听不见他在和身旁的人说什么,以为在吩咐怎么惩罚他们,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将军,咱没钱……”赵荣属实囊中羞涩,军饷不够,军粮不足,怎么也凑不出一顿好酒好菜来。
“咱没钱,杜安那小子有……”
“到时你聪明些,诱哄一下岳容。”
赵荣嘴角抽搐,对于岳聆的行为十分不耻,算盘都打到自家儿子,徒儿身上了……
“得嘞,这就去!”既然都吩咐下来了,这钱他们都出不出来,必要时候敲诈一番那两小子,也不是不可,毕竟都是自家人,不分你我。
岳容不用被训,倒是高高兴兴换了便服,整理了一番自己,出门在外怎么也不能太过潦草。
伤员不多,也就百八十个人,岳容和杜安走在赵荣身后,大营距离最近的城也就三里路,伤员也不好骑马,走着去也不错。
赵荣走在最前方思索着怎么开这个口,语言一时难以组织,树林里的鸟兽还一直吱哇乱叫个不停,饶人思绪……
“安子,银两带够没有。”
出门在外,岳容向来是不在身上揣银钱的,都是杜安揣着满满一袋子银票出门。
“够你吃遍杨川城了。”
“我要将这一月未吃上的都尝个遍!”岳容想想都兴奋,脑子里冒出一道又一道美味的菜食。
赵荣可算是听明白了,为什么岳聆那老奸巨猾的让他找杜安这小子要钱,却是先哄骗岳容了。
感情这是知道自家儿子出门不带银钱的,全靠这徒弟结账。
赵荣一鼓作气,直接笑眯眯地搭着杜安的肩膀。
“杜安啊。”
杜安看着赵荣突如其来的亲昵,感到一阵恶寒,不自觉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赵副将,您有事要说?”两指将赵荣搭在肩上的手拨开。
“小安啊,荣叔我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杜安拉着岳容撤远了一些。
赵荣伸出的求助之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找小辈借钱,确实有点掉面子了,岳聆这个仗势欺人的,也就官位高些,就如此使唤他,属实过分!
虽然心中已经将岳聆骂了千百遍,但是该讨的银钱还是要厚着脸皮讨要。
这会儿倒是想起岳聆说的话了,先诱哄岳容。
眼疾手快,赵荣直接将岳容扯了过来,勾在臂膀下。
“小容,叔跟你商量个事情。”
也不等两人拒绝,直接先动嘴,将不要脸的要求说了出来。
“将军准备今晚设宴为援军接风洗尘,就是这个……严重不足。”赵荣比了个银钱的动作。
岳容懂了……
“一场接风宴千两足以,怎会连这些银子都支不出来?”
赵荣顺势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连连叹息。
“其实有些东西我们也不能妄议,但是跟你说说也无妨。”
杜安想将岳容扯出来,奈何岳容好奇心上来,自己将他的手推开了。
“陛下给的军饷原是够的,但是此次战役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大半部分军饷皆用于安抚百姓。”
“现下军中其实也快揭不开锅了,将军前些日子已经安排人种地了。”
岳容听着愈发觉着荒谬,种地?怎么没见着地在哪,况且……
“我记着我们前来支援的前几日,陛下才批下来过银两,算算日子,也就早我们几日……”
这下赵荣可就更加来劲了,不过这回是真来气了。
“还军饷,我们是半根捆铜板的细线都没见着!那些个个衣冠楚楚,烂心烂肚的狗官!”
“简直气煞我也!”
瞧着赵荣这幅怒极的模样,身后跟随的人面面相觑,纷纷离远了一些,生怕受到殃及。
“所以,现下大营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了?”情况危急成这样也是岳容万万没想到的。
“算了,荣叔,也不是头一回了,咱们在这里生气有什么用,到最后还是没个结果。”
岳容反过来安抚着赵荣。
“这钱我们出。”
杜安了然挑眉,能猜到的结果。
“安子,银钱够不够?”
杜安扯着嘴角,冷哼一声。
“现在才想起考虑我的钱袋子够不够填平你夸下的海口?”
见杜安没有反驳,也就是银钱带够了。
“你果然最可靠,我这是无条件对你交付我的信任!”
岳容嘻嘻哈哈,给杜安说得是一点脾气没有了。
“我真是荣幸至极。”
两人拌嘴,赵荣功成身退,岳聆果然还是了解自家儿子跟徒弟的,若是先劝说杜安这鬼精的小子,说不准还真要不到这笔银钱。
杜安无奈将装了一荷包的银票都给了赵荣。
“一共一千五百两,赵副将您自个儿找钱庄换罢。”
赵荣乐呵呵地接过银票,随口还问了句,“你来打仗怎的还在身上揣这么些银票?”
“之前嘛,有人嫌弃军营伙食吃起来寡淡无味,带着点银票,得空了偶尔能去城里吃些好的……”
赵荣顺着杜安的话看向一旁一脸心虚样的岳容,难得正色想要批评教育一番。
“现下,估计是我未卜先知,料到军营没军饷,专门来填窟窿了。”
这下赵荣也是一脸心虚,四下张望,看看花,赏赏草,人活着还是不要太久太计较这些小事了。
岳容一路骂杜安没义气,两人叽叽喳喳说了一路。
解决了银钱问题,就算这两人没完没了吵闹了一路,赵荣都觉着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有活力,看着精神,不错。
还鸟语花香,真是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