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权作对鬼差的回应。
鬼差神色凝重,再度开口:“前方乃是野狗岭,此路只能你独自前行。若能平安通过,那是你在阳世积下的善德与阴功。野狗通灵,遇到善人,既不撕咬,也不吠叫惊扰。还有一种情形,那些横死之人,怨气难消,野狗见了便会畏惧。至于你,我不敢断言能否活着走出。即便侥幸生还,也难免失魂落魄,日后转世,怕也只能沦为痴傻之人。过了野狗岭,便是亡死城。你自当小心,保重!”言罢,鬼差双手抱拳,深施一礼,转瞬便消失不见。
幽暗的鬼域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不知何时,白茫茫的雾气如潮水般翻涌而起,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昏暗的黄光透过雾气洒落,地面模糊不清。大通深吸一口气,毅然抬脚踏入迷雾之中。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挥舞手臂驱散雾气,时间一长,手臂酸痛不已,只好换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缓解。也不知走了多久,迷雾渐渐消散,一片黑黢黢的原始森林出现在眼前。阴森的犬吠与凄厉的狼嚎,从森林深处阵阵传来,大通不禁打了个寒颤,内心满是犹豫与恐惧,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但前路再艰险,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迈进这片黑色丛林。突然,带着幽绿光芒的萤火虫从草丛中纷纷飞起,排成整齐的队列,漫无目的地飞舞着。隐隐约约间,他仿佛听到有野狗趴在地上,吐着长舌,粗重喘息。大通猛地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仔细分辨声音的方向。讨厌的萤火虫从丛林那头飞来,一只接一只落在他身上,点点绿光在他周身闪烁,数量越来越多。就在这时,一声狼嚎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彻整片森林,大通惊恐万分,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慌忙朝着最近的一棵树跑去,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趴在地上的野狗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嗖”地一下起身,竖起长长的耳朵,警觉地探寻声音来源。下一秒,它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庞大的身躯轻松跃过草丛,直直朝着大通扑来。那双强劲有力的前爪奋力一蹬,便稳稳落在树干下。大通紧紧抱住树干,大气都不敢出。树下的野狗疯狂地用爪子拍打树干,大树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大树在野狗的拍打下剧烈摇晃,摇摇欲坠。草丛中,黑鸦受惊乱飞,发出刺耳的怪叫。远处的白狼也循着动静纷纷赶来,越来越多的野兽聚集于此。它们庞大的身躯重重地坐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树上的大通。不知为何,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野狗,突然停下动作,夹着尾巴,乖乖地退回了狗群之中。黑压压的野狗群与白狼群,将大通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的大通,脸紧紧贴着树干,根本不敢看下面的情况。忽然,摇晃停止了,他壮着胆子微微转头向下望去,这一眼,差点让他从树上掉下去。他急忙死死抱住树干。落在他身上的萤火虫,此刻宛如发光的星神,黄绿色的光芒柔和而又奇异。它们齐刷刷地对着大通,前爪伏地,竟然拜了起来,如同在虔诚地朝拜月神。
在这鬼域之中,魂灵们向来有拜月神的习俗,它们坚信月神赐予了它们新生的机会,这份虔诚,远超人类的信仰。就在这时,大通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悄然滋生,内心深处涌起一阵燥热,紧接着是温暖与力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信仰之力?随着越来越多的温暖涌入,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感知到这个看似死寂的世界,实则充满生机,并非他想象中那般昏沉。正当他沉浸在这份奇妙的感知中时,一道凌厉的光芒骤然闪现,将他惊醒,紧接着,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谁在窥探!”
这声音如惊雷般震得大通浑身一颤,他慌忙收敛心神,抱紧树干,大气都不敢出。树下的野狗和白狼听到这威严之声,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惨叫着四处逃窜,转眼间便消失在丛林深处。
待野狗和白狼都逃得无影无踪,大通这才战战兢兢地从树上溜下来。
在远处一座宏伟的大殿中,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慵懒地斜倚在王座之上。整座大殿阴森幽暗,墙面密密麻麻地凸起无数狰狞鬼头。唯有那张王座,金碧辉煌,散发着幽幽绿光。女子身着华丽无比的霓虹长袍,肌肤胜雪,脸颊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一双柳叶眉修长乌黑,长长的睫毛下,杏眼圆睁,柳眉轻挑,樱桃小嘴微微张合。头顶凤冠华美至极,一根金色发簪闪耀夺目。方才在野狗岭那声威严的“谁在窥探”,正是出自她之口。此刻,她柳眉紧蹙,正派人四处打听这个生魂的下落,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吸收信仰之力!
大殿地面上,两排鬼差整齐站立,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为首的正是酆都大帝,他手持朝简,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紧随其后的是地藏王,只见他手持九环锡杖,身披天衣,头戴宝冠,亦是沉默不语。
女子猛地站起身,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指着下方一众鬼神怒斥道:“一群废物!连个小小的生魂都找不到,你们平日里耀武扬威、吆五喝六的本事都哪去了?”她越说越气,这些下属平日里阳奉阴违,根本不把她这个女帝放在眼里,怎能不让她怒火中烧。
下方的鬼神们头垂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承受着女帝的训斥。酆都大帝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息怒,臣定会尽快查明此事,将那生魂带来见您,请陛下放心!”他的态度极为谦卑恭敬。
女帝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朗声道:“酆都,此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务必将此生魂带到朕面前!去吧!”酆都大帝领旨后,匆匆离去。
一旁的地藏王双手合十,开口问道:“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女帝瞥了他一眼,语气冰冷:“没规矩!这岂是你该问的?”
地藏王顿时尴尬不已,脸涨得通红,连忙说道:“陛下,贫僧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先行告退!”说完,念了一声佛号,后退三步,转身朝殿外走去。
剩下的鬼神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帝满脸烦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朕想静一静!”
众人纷纷行礼告退,大殿中瞬间安静下来。阴森的大殿愈发显得孤寂黑暗,那抹黄绿色的光透过窗户纸,洒在女帝苍白的脸上,映得她面容憔悴,尽显疲惫之态。
自冥界诞生之初,女帝便已存在,悠悠岁月,她早已记不清度过了多少个年头。冥界、人间界、天界,乃是水星球上的三大世界,各有其主,截然不同。冥界的光明源于月神,人间依靠太阳,而天界的光芒则来自核界。其中,人间界宛如夹层,天维之门坍塌后,人类开始轮回,天界与地界便能够汲取人间界的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乃是神明力量的主要源泉,一旦失去,神明便会陷入虚弱,陷入长久的沉睡。正因如此,女帝才会如此震怒,她的力量,正是源于冥界魂灵们的信仰。
女帝最大的信徒,便是十二大冥王。虽说她也能吸收月光,但相比信仰之力,月光之力远远不够纯粹。
她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大殿,眼神有些空洞,思绪飘远,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近些年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变了,脾气愈发暴躁。其实,她的内心深处充满不安,隐隐觉得有一天,自己或许会陷入沉睡。想到下属们的阳奉阴违,她满心厌恶。她无数次想以强硬手段换掉这些鬼差,可每次下定决心,又总会犹豫不决。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双手托着下巴,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那模样,宛如一个陷入沉思的怀春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