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家族的人大多长相不俗,三十一岁的陈承镕也不例外,生得剑眉凤目,鼻梁高悬,加之三缕长须,更兼面容温和,让人望之油然而生亲近之感。
但陈玉成却知晓此人只是粗通文墨,太平军并没有专门的文官,大多是武官兼任的,此人也曾经带兵出征打仗。
但他的特长就是长袖善舞,有容人之量,更有忍人之不忍,便成了此时天京城实际上的大总管,也是唯一能自由出入天王府、东王府的人物。
陈玉成自己能从左四军正典圣粮(相当于旅部的监军)职位一跃而为检点,除了他实打实的功绩,陈承镕在里面起的作用显然也不小。
“此人实际上在天京城呼风唤雨的程度还大于洪秀全、杨秀清,杨秀清因为秦日纲门人大不敬将秦日纲、韦昌辉、陈承镕一起鞭打了,但事后他依旧深受信任,显示了他的容忍功夫”
“但随后天京事变,若是没有他显然是不会成功的”
“因为此时的太平天国兵马几乎都是控制在杨秀清手里,任何师一级兵马的调动都必须有东王诏令方可,没有天京城的地头蛇陈承镕在,韦昌辉、秦日纲是没有办法带领兵马顺利进入天京城的”
“就算进了天京城,也不可能从容布置在东王府周围而让人豪不生疑,就是因为他是东王府的大总管,东王府实际上的二号人物啊”
“洪秀全、杨秀清都是暴虐、好色之辈,比较而言,出身贫寒,完全是从实践中摸爬滚打总结出一整套太平天国战略战术行政体制的杨秀清综合能力显然强一些,也能知人善任”
“而目下实际上的傀儡洪秀全则百无一用,当然了,这是站在后世的角度,比较而言,他显然也比大多数普通人强”
“此人与韦昌辉、秦日纲形同手足,否则在诛杀杨秀清后石达开不会逼迫洪秀全将其与秦日纲处死”
“加入了拜上帝教的太平军显然不会对此评头论足的,但一些外国人显然管不了这么多,据协助洪秀全管理教务的一些欧洲人曾传言,时下天京城的头面人物自然以五王为尊,接下来者便是胡以晃、秦日纲、陈承镕”
“他们甚至戏称陈承镕为八王爷,八贤王,无论如何,陈承镕肯定是太平天国前八号人物,他实际上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以及内务府总管的结合体”
“天京之乱,此人实际上就是罪魁祸首,可惜他还是我的亲族,如果当时我没有带兵在外,估计也被石达开逼迫洪秀全杀害了”
“太平天国,洪秀全百无一用,比较起来,杨秀清虽然好色暴虐,但有他在显然更强一些”
“面对这样的人,究竟该如何处之?”
就在胡思乱想时,陈承镕厉声喝道:“丕娘,难道你想违背东王诏旨?!”
陈玉成这才抬起头来,他正想分辨几句,陈承镕突然走进了他,在他耳旁轻声说道:“丕娘,你在蕲州干的好事!”
陈玉成心理一凛,“叔父,这是从何说起?”
陈承镕冷笑道:“其一,蕲州深处战场,你应该紧守城池才是,为何不禀告东王就擅自前往大别山募兵,如果不是你打了胜仗,莫说北上救援了,连检点职位你也做不成了!”
“其二,你在蕲州练兵,有诸多之处与东王操典不符,擅自更改东王操典,这可是大逆不道!”
陈玉成暗忖:“难道杨震是说一套做一套?或者除了杨震,杨秀清在我部监军僚属中还有更贴心的人?不可能啊,连他侄子也不相信,遑论他人?”
心念百转,他终于认定了眼前此人是不会害自己的,毕竟是一家人,若是自己有罪,他也必定会受牵连,肯定是他在其中斡旋了,否则杨秀清也不会升他的职,而且还让他北上,虽然是从庐州北上,但毕竟是北上啊。
便赶紧跪行到陈承镕面前,抱着他的小腿哭道:“还请叔父救我!”
“行了”,陈承镕一把将他推开,“东王既然升了你的职,显然是已经原谅你了,按照你的功绩这次显然也是可以封侯的,只是升了一个最末等的丞相,显然是准备让你戴罪立功的”
陈玉成点点头,“多谢叔父从中转圜,不过侄儿打小就放浪惯了,心里藏不住事,就算还要北上,也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将这里的消息透露给了东王?”
这就是在试探陈承镕了,如果他还将自己当成族侄,而且正在筹划杀害杨秀清一事的话,就需要大力拉拢、倚重自己这个侄子才是,否则他手下无兵,完全依靠韦昌辉和秦日纲终究是有些忐忑的。
果然,只见陈承镕略一沉吟便说道:“唉,你关注这些事作甚?也罢,你可知晓如今天京城五大王府负责杂物的都是什么人?”
陈玉成心下凛然,“太平天国不同于满清,并没有使用太监,各王府负责杂物都是一些女人,难道杨震并没有透露所有的情况,而是另有他人?时下我部也有一个女营,只有百人左右,统带所有的女眷”
“难道是陈芸娘?”
一想到陈芸娘,他顿时明白了,“芸娘三年前还在东王府做丫环,一年前才被杨秀清派到我部统带女营......,她,她可是我陈家的人啊,怎会如此......”
“我还想将其嫁给程学启呢”
只听陈承镕继续说道:“丕娘,听说你对捻军的那位大小姐有意?”
陈玉成未置可否,但陈承镕也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此事东王已经知晓,天王也知晓了,为了天国大业,原本是东王想能将其纳为王娘的,天王知晓后,便与东王讨要”
“东王最后还是同意了”
陈玉成几乎要惊倒在地。
“洪秀全、杨秀清暴虐好色很多人都知道,但手伸得如此之长实在太出乎我的意外,不对,这两人身边都不乏大量的美女,就算太贪色也不会将手伸到驻外将领身上啊,他二人这点认识显然还是有的”
“这里面必定大有古怪”
果然只见陈承镕说道:“丕娘,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你生的一表人才,又英武过人,检点以上大员凡是有适龄女儿的没有不动心的,不瞒你,天王也想将其长女洪天娇许给你,但是......”
陈玉成不用想都知道,“杨秀清实际掌控了天国的大权,将洪秀全变成了傀儡,肯定对其用人方面千防万防,像我这样的方面大员更是重中之重,显然被杨秀清阻拦了”
“既然是这样,杨震是杨秀清的侄子,又颇丑陋,洪秀全岂能将女儿嫁给她?让杨家继续做大?不用说杨震也是在做白日梦了,不过,杨震也是聪明人,对于这一点岂能不知?”
“肯定是和杨秀清为了笼络他,向他许了什么,唉,东王虽然在私德上有所欠缺,但在公事上还是最合适担任太平军的领袖的,没想到也会如此行事......”
又想到一事,禁不住冷汗直冒,“杨秀清显然不是因为我的骁勇善战,屡立功勋,才将他最信重的侄儿派到我部的,他在乎的是陈承镕啊”
见到陈玉成似乎有些发抖,陈承镕还以为他是因为被洪秀全夺走了杜小娥所致,便道:“如果你真的将林凤祥他们救回来了,你的功勋肯定在林凤祥、曾立昌之上,回来了至少是一个天候”
“届时你的威望一时无两,而且时下我军与捻军的联系被清妖隔断了,天王就算要将此女纳入后宫,也得等两军的联系恢复正常之后正式下聘礼后才行,届时说不定事情又有转机了”
陈玉成默然。
“以杨秀清、洪秀全两人的见识,竟然没有看出来捻军对太平军的重大作用,还将其当成湖南天地会、上海小刀会一般的会党,认为将他们的女人纳入后宫还是天大的恩典呢”
想到小刀会,又是一阵暗叹。
“可惜时下太平军力量有限,如果此时派兵东征,接应小刀会,进而席卷苏南,局面或许为之一变,可惜啊”
“罢了,杜小娥的事,暂时不要向其提起了,北上救援北伐军,若是成功了的话再南下,必将受到满清北方两大名将曾格林沁和胜保的全力追剿,没有那么容易的,也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届时再随机应变就是了”
“太平天国,虽然时下只是占据了一隅之地,但显然开始官僚化了,陈承镕就是明证,向我这样的人想要占据话语权,必须要立下惊世之功方可”
“不过,天国内部,天王、东王的地位牢不可破,南王、西王虽然不在了,但由于与上帝的关系,他们的后代依旧拥有巨大的威望”
(洪秀全号称是上帝的次子,冯云山号称是第三子,因为长子是耶稣,而杨秀清、萧朝贵拥有天父、天兄附体的必杀技能,时刻可以凌驾于洪秀全、冯云山之上)
“可惜这两人并无成年女儿在世,否则若是迎娶了她们再利用天兄、上帝第三子的威望来一个天婿附体或许可以差强人意吧”
见到一向干净利落的陈玉成突然之间有些犹豫彷徨了,陈承镕忍不住喝了一声,“丕娘!”
陈玉成这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叔父,侄儿一切都听您的,不过北上之事事关重大,侄儿不得不从天国的大业以及北伐军几万将士的性命出发做万全考虑,容侄儿向您详细分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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