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落叶穿过督察院的长廊,林羽站在窗前,看着阶下那棵老槐树。不过半月功夫,叶子就落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案上堆着新送来的卷宗,是关于清理汉王党羽余孽的,可他看了半日,目光总忍不住飘向窗外。
“大人,这是江南送来的信。”周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封信放在卷宗上。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徐妙锦的手笔,边角还沾着点莲泥,想来是从池边寄的。
林羽拆开信的手有些抖。自上次赵勇带来消息,说莲安堂遭了场秋雨,徐妙锦淋了些风寒,他就整日心神不宁。信里说她已大好,只是咳嗽还没好利索,阿珠每日给她煮冰糖莲子羹,喝着倒舒服。
“还说……”周砚见他盯着信纸出神,小声补充道,“赵镖头说,小宝把您赏的那柄小银刀弄丢了,正哭着要去找,被徐姑娘按住了,说等您回去再买新的。”
林羽嘴角泛起丝笑意,眼眶却有些发热。那银刀是他托人从京城带回去的,本想让小宝防身,如今想来,莲安堂的日子哪需要什么刀枪。他提笔回信,写了没两句又停下——说什么呢?说京城里日日审案,血腥味洗不掉?说昨夜又有人在府门外放了毒箭,被赵勇挡了去?
“大人,宫里来人了。”侍从在外禀报,声音带着些慌张,“说是……陛下咳得厉害,请您即刻进宫。”
林羽心里一紧,抓起官帽就往外走。朱棣这几日病情时好时坏,昨夜还传旨让太子监国,此刻急着召他,怕是有大事。马车穿过朱雀大街时,他掀帘望去,街边的店铺都挂着新换的灯笼,百姓脸上带着笑,谁也不知道几日前的朝堂上刚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
乾清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朱棣躺在龙床上,脸色蜡黄,见他进来,费力地抬了抬手:“林爱卿……你来啦。”
“臣在。”林羽跪在床前,声音有些发颤。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此刻竟虚弱得像片枯叶。
“朕的日子……不多了。”朱棣喘着气,示意太监递过个锦盒,“这是朕给你的……遗诏。”
林羽接过锦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玉扣,才发现里面是道圣旨,写着让他辅佐太子,掌管督察院与兵部,若有藩王作乱,可先斩后奏。
“太子仁厚,却……缺了些魄力。”朱棣望着帐顶的龙纹,眼神涣散,“你不一样,你既能护得住莲安堂,也能护得住这江山……”
林羽的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话。他想起当年在雁门关,朱棣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肩,说他是栋梁之材。那时他只想守着莲安堂的一池莲,如今却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
“徐姑娘……是个好女子。”朱棣忽然笑了,“等朕走了,你……就回江南去吧。”
这句话让林羽猛地抬头,对上帝王浑浊却清明的眼。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心里的牵挂,知道他站在这高位上的煎熬。
从宫里出来时,暮色已浓。林羽捧着锦盒,走在宫道上,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他忽然想回莲安堂了,想看看池里的晚莲谢了没,想尝尝徐妙锦煮的莲子羹,想听听小宝喊他“林叔叔”。
“大人,道衍大师在府外等您。”马车刚到门口,侍从就上前禀报。
林羽走进府门,见老和尚正站在莲池边,手里拿着串佛珠:“贫僧要走了。”
“去哪里?”林羽问。
“去江南。”道衍大师转过身,脸上带着笑,“莲安堂的莲花开得好,贫僧想去看看。”
林羽心里一动:“大师替我带句话给徐姑娘。”
“你说。”
“等明年开春,我就回去。”林羽望着池里的残荷,声音坚定,“补那个……迟了太久的拜堂礼。”
道衍大师点点头,转身离去。暮色中,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像要融进这无边的秋色里。林羽知道,老和尚是在替他铺路,让他能安心离开这朝堂。
几日后,朱棣驾崩的消息传遍京城。太子朱高炽登基,是为仁宗。新帝下旨,封林羽为少保,加太子太傅衔,位极人臣。
林羽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百官的朝拜,目光却望向江南的方向。那里有他的莲安堂,有他的牵挂,有他迟了太久的安稳日子。
这夜,他做了个梦。梦见莲安堂的池里开满了并蒂莲,徐妙锦穿着水绿色的布裙,站在池边笑。小宝举着红绸带跑过来,阿珠捧着绣好的枕套,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像在唱着首安稳的歌。
他知道,这个梦很快就会实现。等他把这朝堂之事安顿好,就立刻回江南去。那时,他再也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林大人,只是莲安堂里那个会给莲芽松土的林羽,守着他的池,他的人,过着岁岁安稳的日子。
窗外的月光落在莲池上,映出满池的碎银。林羽握紧了那对莲纹香囊,仿佛已经闻到了江南的莲香,听到了徐妙锦唤他回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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