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浸了血的布,沉沉压在雁门关的荒原上。林羽靠在枯树后,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晕开一朵朵暗色的花。周围的匈奴兵还在叫嚣,却没人敢轻易上前——方才他一口气斩杀了三名百夫长,那股狠劲,竟让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蛮子也生出了怯意。
“指挥使!”不远处传来赵忠的呼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属下带了三十弟兄,杀开一条血路了!您快跟我们走!”
林羽抬头,看见赵忠正背靠着一块巨石,单臂挥舞着环首刀,护着身后的伤兵。他的甲胄已被血浸透,空荡荡的左袖缠在腰间,想来是被敌人的箭射穿了,用衣袖紧急包扎的。
“别管我!”林羽吼道,挥刀劈开一名扑上来的匈奴兵,“带弟兄们往关里撤,告诉镇国将军,军中内奸已查明,是兵部传令兵和……”他顿了顿,终究没说出赵忠的名字,只咬着牙道,“和营中旧部勾结!”
“放屁!”赵忠红着眼骂道,“那几个叛徒是假传我的命令!老子砍了他们三个!指挥使,你若不走,弟兄们谁也不活了!”
林羽看着赵忠身后的伤兵,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兵,腿被马蹄踩断了,正咬着牙往这边爬,手里还攥着半张弓箭——那是神机营的新兵,出发前还缠着他问,打完仗能不能回家娶媳妇。
“走!”林羽不再犹豫,挥刀劈开身前的敌人,朝着赵忠的方向冲去。
刀光剑影在夜色里交织,林羽的肩胛旧伤彻底崩开了,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刀柄上,滑腻腻的。他却像不知疼似的,每一刀都用尽全力,硬生生在匈奴兵的包围圈里撕开一道口子。
“快!”他一把抓住那个断腿的小兵,塞进赵忠怀里,“带他走!”
赵忠刚要说话,却见林羽忽然转身,用身体挡住了一支射向他后心的冷箭。那箭穿透了林羽的右肩,箭簇从前面露出来,带着点森白的骨茬。
“指挥使!”赵忠目眦欲裂,挥刀砍倒放箭的匈奴兵,却被更多敌人围住,根本冲不过去。
林羽咳出一口血,却笑了,笑得像个疯子:“老子当年在关外,被马匪捅了三刀都没死,还怕你们这群蛮子?”他猛地拔出肩上的箭,带起一串血珠,反手掷向最近的匈奴兵,正中对方咽喉。
就在这时,荒原的尽头忽然亮起一串火把,像条火龙般蜿蜒而来。匈奴兵见状,纷纷停下攻击,朝着火把的方向望去,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是咱们的人!”赵忠忽然喊道,声音里带着狂喜,“是镇国将军的亲卫营!他们杀过来了!”
林羽也愣住了。镇国将军被匈奴主力牵制在关前,怎么会有余力派亲卫营来支援?除非……是有人突围入关报了信。
火把越来越近,为首的将领穿着亮银甲,在夜色里格外显眼。他冲到近前,翻身下马,对着林羽单膝跪地:“末将李敢,奉将军之命,特来接应指挥使!”
匈奴兵见明军援军已到,不敢恋战,吹起撤退的号角,像潮水般退去。荒原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风吹过枯树的呜咽。
李敢连忙上前,想扶林羽,却被他按住:“别管我,先救伤兵。”他的声音很轻,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肩上的伤口,疼得额角直冒汗。
赵忠也带着幸存的弟兄围过来,见了李敢,忽然红了眼:“李将军,您可算来了!若再晚一步,指挥使他……”
李敢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将军给您的,说您见了就知道。”
林羽接过油纸包,入手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张烧焦的纸,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却能认出“兵部尚书”“宁王旧部”几个字。他猛地想起张祥在偏殿时说的话,心中瞬间雪亮——镇国将军早已察觉兵部有问题,派亲卫营来,不仅是为了救他,更是为了抓内奸!
“这信……”林羽抬头看向李敢。
“是从那名被赵校尉斩杀的传令兵身上搜出来的,”李敢低声道,“将军说,这只是一半,另一半,恐怕在京城的张公公手里。”
林羽捏紧了半张纸,指节泛白。张祥果然与宁王旧部有勾结!他们先是借匈奴之手削弱明军实力,再趁机安插内奸,等雁门关失守,便可在朝堂上发难,说镇国将军指挥不力,借机夺权——好深的算计!
“伤兵交给你了,”林羽对李敢道,“我和赵校尉带十名弟兄,连夜入关。有些事,必须当面跟将军说。”
李敢点头:“末将明白。”
赵忠扶着林羽,往雁门关的方向走。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挣扎着前行的伤蛇。
“指挥使,”赵忠忽然开口,声音涩得厉害,“那几个假传命令的叛徒,属下已经砍了,他们……”
“我知道。”林羽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好样的,没给咱们神机营丢人。”
赵忠的眼圈瞬间红了,别过头去抹了把脸,空荡荡的左袖在风里晃着,像面残破的旗。
走到关下时,守城的士兵认出了林羽,连忙放下吊桥。城楼上的火把映着林羽带血的身影,有老兵认出他,忽然喊道:“是林校尉!当年在神机营,教咱们连弩术的林校尉!”
瞬间,城楼上响起一片低低的啜泣。这些守关的士兵,大多是当年神机营的旧部,当年林羽遭诬陷离营时,他们都偷偷掉过泪。
林羽抬头望着城楼,忽然觉得,这冰冷的城墙背后,终究还是有温度的。他对着城楼上拱了拱手,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弟兄们,等咱们打退了匈奴,我请大家喝莲安堂的莲子酒!”
城楼上的士兵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夜都在颤。
镇国将军的帅帐里,灯火彻夜未熄。林羽把半张密信放在案上,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匈奴布防,忽然想起徐妙锦给他的樟木匣——匣底的纹路,竟与这雁门关的地形隐隐相合。
“将军,”林羽忽然道,“匈奴的粮草,恐怕就藏在城西的黑风口。”
镇国将军挑眉:“何以见得?”
林羽拿起笔,在地图上画出匣底的纹路:“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份旧图,上面的标记,正对着黑风口。”他没说木匣的来历,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镇国将军看着图上的纹路,又看了看密信上的字迹,忽然拍案而起:“好!明日我佯攻正面,你带神机营精锐,去黑风口烧了他们的粮草!”
林羽拱手领命,转身时,肩胛的伤口又开始疼。可他心里却燃着一团火,比伤口的疼更烈——只要烧了匈奴的粮草,只要揪出京城的内奸,他就能早日回到莲安堂,回到那个有徐妙锦、有孩子们、有满池莲花的地方。
帐外的风还在吹,带着关外的寒意,却吹不散帐内的决心。这场仗,不仅是为了江山,更是为了守护那些藏在烽火背后的寻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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